蔺清昼凝视她许久,见她身上单薄,藏在袖中的手指几番纠结着蜷起又放松,犹豫道:“夜凉如水,还是要多穿些。”
他方才既要应付一干群臣,还要吩咐手下控住宫中局势,即便忙得焦头烂额仍然挂念着一件事——
“我来时也匆忙,不过马车上还是有件夹袍……”他将一句话说得格外轻,好像下一瞬就飘散在夜风中,见她惊诧地望过来,仍是强撑着稳重的表情接过宫人取来的一件素面杭绸夹袍,手腕一抖展开后披在她身上。
嵇令颐下意识退了半步,谁想下一瞬腰后方有一只手扶了她一下,而蔺清昼的表情霎时凝滞了。
手上传来的力道微重,她茫然回头,见到那口口声声说着不想此时见人的赵忱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
他面上毫无波澜,看起来平静又冷淡,只是在蔺清昼绕过她肩膀的手上停顿了一瞬,而后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与蔺清昼对视。
某种稍纵即逝的眼神, 蔺清昼很快就收回了手。
他看到赵忱临黑漆漆的瞳仁里某种微妙的隐忍情绪,像是穷凶极恶的暴徒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件夹袍被仓促搭在嵇令颐的肩膀上, 他甫一松手就沉沉往下坠。嵇令颐连忙去抓, 赵忱临抬手拎住领口, 反而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之间, 细致地为她披上。
蔺清昼微怔,他以为赵忱临会将这件夹袍一把扔开再踩上几脚, 方才那个转瞬即逝的幽诡难辨的眼神此刻还在他脑中闪过, 心有余悸。
“是我照顾不周, 多谢蔺相关怀。”赵忱临仍然背对着他,将旋扣一一扭上,语气听起来稀疏平常,好像街坊邻里之间在客套地感谢对门照看家中无人看管的幼子。
他将衣服为她穿戴好,略沉的男子夹袍压得她很快就热了起来, 嵇令颐嗅到了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出来打圆场:
“谢过蔺相,回头我洗净后再还于您。”
蔺清昼原本想说不必再还, 可见到赵忱临一遍遍又缓又慢地捋平肩颈处原本就不存在的褶皱, 冰封般的平静下有一种让人牙关打颤的可怖压力。
众臣虽陆续散去, 可还有几人等在此处,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激怒赵忱临,便转口应了下来。
嵇令颐又冲赵忱临看了几眼, 他挡在中间像一堵墙一样拦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微微仰起下巴才能观察到他现在的表情, 解释道:
“没事,你自己这件衣服还是青麾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呢, 就你方才那……样子,总得让你穿戴整齐才能面圣不是?”
赵忱临却没有说话,他为她穿衣时仔细得仿佛在为她穿五爪龙袍,好像这件衣服不是什么临时御寒的选择,而是一件值得沐浴焚香好好对待的祭天大裘冕。
他将唇抿成一道泛白的线,半阖着眼睛,鼻腔里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根本不应当出现在她身上的陌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