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她将视线从平板电脑挪到了来人身上,愣怔几秒,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来了?”
孟怀谦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所体验的“束手无策”都来源于池霜。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他甚至都为自己的阴暗心理愕然,在误会她跟那个姓郭的年轻男人有开始一段感情的意思时,他无法忽略那一刻的暴戾,回去后,将她说的话每一个字拆开又缝合,而她的表情也变成了电影里的画面,一秒二十四帧……
回放了一整夜。
理智告诉他,她说的都是气话。
可他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第二天他去池中小苑找她,她却不在,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再之后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市,没有入住他为她准备好的酒店套房。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这个念头攫住了他,他慌了神,来不及思索更多,让助理订了最快来港城的机票。
在车上看到她的那一秒,她看不到车内的人是他,只是匆匆一瞥,又收回视线,脚步轻盈地离开。
他看得到她,她却看不到他,这仿佛是他们目前关系最真实的写照。
“我来赔礼道歉。”他低声说,“我有跟你发消息说我会来港城,你可能没有及时看见。”
池霜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手机将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上一个没名没分、八字都没一撇就敢在她面前吃醋发疯的男人,已经在她的黑名单里躺了快八年了吧?
这些男人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平常也不照照镜子吗?
“你来道什么歉呢,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也会阴阳怪气,“你不过是为了你死去的兄弟打抱不平罢了,你不过是想送我一块牌坊罢了。”
对于她的娇蛮难缠,孟怀谦兴许是这一年来体会最深的人。
她还愿意跟他说话这就够了。
他依然温和地向她解释:“不是,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真的没有。”
“哦?”她不信,故意戳他肺管子,哪里让他憋屈就戳哪,一点儿都不带手软的,“你的意思是说支持我找新的对象,真心地祝贺我拥抱新生活?”
“就算我立马找个人约会恋爱,你也会祝福我恭喜我?是吗?”
果然,他微微梗住,神情僵硬。
“你看你,还说不是为他打抱不平!”
“不是。”他准备好了的稿子此刻毫无用武之地,完全招架不住,只能败下阵来,“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那你倒是说说,你那天是什么意思呢?”
他斟酌数秒,谨慎开口,“我可能带有不该有的偏见色彩,认为那个男孩太年轻,看起来不太稳重,单方面觉得不太适合你,所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好,我还得感谢你呀?”
“……”
池霜瞥他,“不过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以后的男朋友只有我爸妈和我能随意评价,其他人可没资格对我的选择指手画脚。”
见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这些,孟怀谦也就松了口气。
“还有,我那天的话没说完,”池霜又骂他,“那天你问的问题再问一遍!”
明知道是在玩笑,明知道也不是真的,但孟怀谦此刻神色凛然,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一点儿都不愿意回想,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配合她,缓声道:“你确定要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他们也很有默契,她让他再问一次,他知道是哪句话。
“是又怎么样。”池霜总算是顺了气。
孟怀谦下颌紧绷。
她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不是又怎么样,这就是我没说完的话。孟怀谦,不是郭闯,但以后也会有其他人,你懂吗?别说我跟梁潜只是恋爱关系,就算我跟他结婚了,他死了人没了,我脑子进再多的水也不会为了他守寡,天啊,”她托腮,“守寡这个词可真古老恶心。跟你这个老封建相处久了,感觉我都变老土了,身上灰扑扑的。”
“抱歉。”
“孟怀谦,你知点足吧,偷着乐吧。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在我这里踩两次雷我还会原谅的。”池霜长叹一声,似是不经意地感慨,“你那个认识了二十八年的死了的朋友都没这个待遇。”
想想也是。
在不知道梁潜到底是什么货色之前,他确实表现得很不错。上道得很,哪怕有名有份成为了她正式的男朋友,也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冷脸。
那一年,京市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她看着朋友圈微博都在刷屏,委屈地跟他抱怨,她在横店连雪籽都没见一颗,那天晚上她是夜戏,收工后回酒店,梁潜像是从任意门那边走来,给她带来的惊喜礼物,漂亮的玻璃罩子里还有着保存得很好没有化开的小雪人。
她相信,一直在他出事以前,他都是真心爱她的,那个眼神无法伪装。
可她也确信,他后来的不爱也是真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份爱意,在她还愿意接受时,她把它当成了一颗星星,在它消失的时候,她却不能让它变成一把刀来伤害她。
它是会成为风吹就散的灰烬,还是足以给自己添加一道一道伤痕的刀刃,这还用得着犹豫吗?
无所谓了,她绝不会被影响,等到她再跟另一个人在一起时,她依然是那个不会质疑真心的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