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李然却是挥了挥手:
“感觉将将好!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
李然确实是醉了,这一句诗经,所言乃是夸赞这个叫“叔”的人酒量。而李然在此引用,则是不免是有些自夸自擂,指的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酒量。
孔丘闻言哈哈大笑。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孔丘也是兴起,甚至随着燕乐拍板,甚有节奏。
堂下弟子,甚至有些是离席而燕乐起舞。李然也在这乐器声中,感觉到整个身子都有些飘飘然了。
李然又自顾喝了一盏酒,迷迷糊糊中,看着那些弟子们在跳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祭乐的身影。
“乐儿……”
李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穿的衣裳,这正是祭乐当年亲手所缝制的深衣。
李然缓缓道: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李然由身上所穿的衣裳,想起了缝制这衣裳的妻子,物在人亡,黯然神伤。诗中两言“忧”、“思”,意深语凄,表现出无限的悲郁之情。
绿衣黄裳是故人亲手所制,衣裳犹穿在身,而斯人已去,痛哉哀哉,反复咏唱,让人为之落泪。
众人听到李然吟唱,尽皆止住动作,只静静的听着,而李然已经是泪流满面。
孔丘知道李然心中所痛,也是叹息一声。
李然已经步出座位,手中还拿着一盏酒,一饮而尽,扶着旁边的柱子,突然猛然一甩酒盏,酒盏砸在地上顿时粉碎。
“三桓危害鲁国久矣!正是因为有这些权卿的存在,乐儿才会遭此大难……昔日暗行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四国大火……更是人神共愤!”
“乐儿,为夫未能保护的了你!即便是报得此仇,又有何用?!……为夫实在是对不起你……为夫真恨不能除尽天下权卿……让暗行众永无立足之地……”
李然确实是醉了,其内心深处,对于季平子,对于权卿,甚至是对于暗行众的仇恨,是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孔丘也喝了不少酒,但是大脑还是清晰的。听到李然的这些话,也是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上前搀扶住李然:
“恩公,你醉了……喝多了!”
李然摇摇晃晃的说道:
“我……没喝多……我还能喝……”
孔丘知道不能让李然再说下去,当年的三桓固然再可恨,但是也正如李然当时所说的那样。时至今日,天下大势已不在公室,天下权卿更不可能尽除。为今之计,只能是以教化育人,因势利导,让天下再重归太平。
所以,即便李然再不心甘,再委屈,这种不利于内部团结的,讳莫如深的话,是绝对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孔丘见势头不对,便赶紧朝范蠡喊话道:
“少伯!”
范蠡也知道李然这些话不该说出口,匆忙赶了过来。
孔丘嘱咐道:
“少伯,先生喝醉了,你带着他回去歇息吧!子正和子有,你们赶紧护送恩公和少伯回去!”
公良孺和冉求也是来到李然身边,搀扶住他,李然几乎是被架着离开筵席,孔丘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朗声道:
“今日子明先生所言,乃是醉酒之言,弟子们切不得对外宣扬!听到没有!”
在场的弟子们则是齐声回道:
“诺!”
李然被搀扶回到府邸,宫儿月正巧安顿丽光睡下,看到李然踉踉跄跄,当即关切的上前扶住李然。
公良孺和冉求见此状况,于是松开了手,公良孺躬身作揖道:
“既然已将先生送到,那我们便先返回了!”
范蠡深鞠一躬,说道:
“二位慢走!”
公良孺和冉有当即离开,范蠡一直将他二人是送到大门口,这才回转过来。
而当他来到李然的房间时,宫儿月却已经将李然扶躺在了榻上。
范蠡稍微一个犹豫,也知道宫儿月定会好生照顾李然,便是悄无声息的就此退了出去。
李然躺在榻上,醉酒让他有些头疼,并且泛着阵阵恶心,还有口渴,不由得喃喃道:
“好渴……”
宫儿月听到李然的话,当即倒了一杯清水,有点责备道:
“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然而李然正在躺着,无法喂水,宫儿月于是坐在床头,抱起李然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慢慢的喂水。
李然迷糊中喝了一口,却被呛到,不由得咳嗽起来。
宫儿月连忙轻抚李然的胸膛,想要平复一下他的咳嗽,李然一把抓住宫儿月的小手,恍惚间,觉得是祭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