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秋朝他挪近位置,拍了下肩膀:“借你靠会儿。”娄牧之没动。易知秋忽然伸手,把娄牧之的脑袋按进自己颈窝,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讲:“我以前晕车的时候,睡一觉就好了,你睡吧,下车我叫你。”他正襟危坐,把背脊挺得笔直,给娄牧之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胸膛,难闻的农药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樱花香。从前闻见这股香气会叫娄牧之安心,此刻,他却觉得刚平息的心跳又逐渐加快,他甚至还有一种错觉,仿佛易知秋的心跳也很重。就像一粒碎石掉进泛绿的湖水,风已经停了,他的呼吸却能卷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少年心事酿成风吹草动,拂过彼时两具紧紧相依的影子。 有我在,别怕大巴车驶进大学城,停车场两侧满员,司机师傅把着方向盘慢悠悠地绕了好几圈才找到空位,车轮子刚停下,娄牧之猛地从座位跳起来,飞奔着冲进了卫生间。易知秋正拿着行李,只觉得身边扫过一阵疾风,再回头,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他连忙追过去。疾速奔跑让视线内的世界剧烈摇晃,易知秋脚步在卫生间门口停下,就听到一阵干呕的声音,他喊着小木头,在最后一排隔间找到了他。“怎么吐成这样了?”易知秋给他顺气,手掌顺着脖子往背心轻轻拍。娄牧之蹲在地上,扒着马桶盖,含糊地说:“你离远点。”易知秋手上动作没停,他跑得腿软脚软,看着娄牧之难受的样子,他又急又心疼:“还嫌我?”谁知娄牧之拉起他的裤腿,薄唇缓缓酿出一个字:“脏。”低头一看,裤子下摆沾满秽物,易知秋快速扫一眼,根本不在意,他捞起他冰凉的手:“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裤子。”整话还没说完,压不住的恶心感挤在喉咙口,娄牧之扑过去,扒着马桶边缘,胃里几乎没东西了,这次吐的全是苦胆水。“小木头,”易知秋抬起手,欲落不落,他整个手臂都在颤,看着他这么个吐法,他甚至不敢给他顺背。“我们去校医室,”易知秋拉过他一条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俯下身去背他。“等、等一下,”娄牧之摁住他肩膀:“不然吐你身上了。”易知秋没时间跟他讲道理,一心想着先把人弄到医务室再说,他一手扶他背,一手揽他的腿,用力把人背起来。“吐,随便吐。”易知秋把住他的腿弯,起身时,动作扯到了娄牧之的胃,他没忍住,苦胆水全吐易知秋颈窝里。
“放我、下来。”娄牧之身子微抽搐,他咳嗽着,居然还有力气推他。“求求你别乱动了。”易知秋压低嗓音,但仍听得出里面的心疼和焦急,颤音才揉进娄牧之耳廓,他立刻就乖了。易知秋把人扣在背上,恨不得撒开腿飞奔,又怕颠到娄牧之,只好尽量控制脚步,手臂稳当地托住他,两股力量互相拉扯,不一会儿,浑身的肌肉都开始发酸。娄牧之青涩的下巴搁在他肩窝,费力地压住胃里的那股恶心,他见易知秋上衣领口满是污秽,他有气无力的用手给他掸了掸,心里不由得犯愁:“这下不仅裤子,连衣服也给他弄脏了。”“小木头,你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易知秋鬓角留下冷汗,流进他眼睛里,他用力一眨,顾不得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娄牧之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是干呕,胃里一阵阵抽着疼,他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意识逐渐模糊,搂住易知秋脖子的双手慢慢脱力,在他昏过去的前一秒,他似乎还听到了易知秋轻声说话。“没事的,有我在。”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却铿锵有力,恍惚间,娄牧之觉得身子飘到了天上,他觉得自己在做梦,脚掌踩住棉花糖般的白云,乘着北方的风,他掉入一片绵软里,睡了一场很长很长的觉。校医室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稀薄的乌发里夹杂着丝缕银色,他穿着白大褂,靠着椅背听收音机。易知秋冲进去,像一阵疾风,他喘着粗气:“医生,我朋友不舒服,一直吐。”老医生缓缓抬头,再缓缓关掉收音机,不慌不忙从桌子边走出来,他说话声也很慢。“什么病啊?”易知秋焦得心急火燎,恨不得给他摁加速键,他语速不自觉变快:“我们从市中心过来,来那会他还好好的,车开了半个小时,他晕车了,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就一直吐,没停过。”老医生眉头紧皱,眉心积了三道深深的沟壑,他没听清,偏头说:“什么?”靠,易知秋想打人。他龇了下牙,按捺着性子:“胃不舒服,吐了六七次了,您快给看看。”老医生这才听清,慢悠悠地说:“哦,胃不好啊。”“对对对!”易知秋四处张望:“您这有病床吗?”老医生抬手一指,左边角落摆着一张简易床,易知秋背着人朝那头去,走进一看,床单有点发黄,边缘破旧,还染了一些来路不明的褐红物质。易知秋没舍得直接放下人,而是先把娄牧之放去一旁的座椅上,他揽住他的背,动作很轻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