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溪舟放没放下他们比谁都清楚,许溪舟当初说要去重海也没人比他们更支持。他们都知道许溪舟来重海是为什么,是为了谁。所以当在电话里听到儿子仿若瞬间失了所有气力的声音和温槿出事了的时候,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坐飞机赶了过来。重海和南城坐飞机左右不过一个多小时,许家夫妇到医院时温槿还没有醒。温槿外伤遍布,虽然是皮外伤,看着也难受不已。二老一看到温槿这副模样就红了眼睛,又不敢吵着温槿,只好先和许溪舟去外面等待。昨晚上许溪舟就和他们简略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因此二老也没有多过问这些,只是问了问温槿的病情。许溪舟都一一答了。这里病房区。长廊深处只有几个老人被护士搀扶着慢慢走动,除此之外,安静的几乎针落可闻。许母看着儿子眼下浓重的清灰和颓败不堪的眉眼,终是没忍住又掉了一次眼泪。许母知道许溪舟这会儿心里比谁都难受,叫他们过来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已经慌不择路到手足无措。急切的需要身为父母的他们的依靠与安慰。许溪舟自小有主见,基本没让许父许母cao过什么心。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有清晰的目标和方向,习惯将心之所向追求完善到顶峰。却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坚强到让他们心疼。只有在面对温槿的事情时,许溪舟才会像丢了糖的小孩一样需要慰藉。许母轻轻叹了口气,将许溪舟揽在怀里,轻抚着许溪舟的头,如同他小时候伤心难过时一样,温声道:“别怕别怕。”她的儿子,估计这辈子也就害怕过这么一回。许溪舟闭了闭湿润的眼,浑身颤抖着拥紧了母亲。和温槿在一起十五年,这是许溪舟第一次觉得自己差点一脚踏空。温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断断续续的,有很多人很多事,他能看到很多地方。无数情绪交织,各种神色混杂。可他却只能看清许溪舟的脸。其实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回忆。从年少相识到如今相依相知。许溪舟和他的一切都无比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大概就算自己有一天老了,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也会看着许溪舟的照片,和别人说:“我爱人。”什么都能忘,什么都有可能忘,唯独许溪舟和他的一切,一点一滴都犹如刀锥刻骨。是比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还要更为深刻久远的过去。在梦的结尾,他看到许溪舟笑着,轻声问他:“阿槿,在日落之前,我还能看到你奔向我吗?”他扭头,看到红日将落,大海被余晖侵染成了暖红色,晚霞落在了海底,海面平静的犹如山间泉溪。而他的星星,就站在深海上。许溪舟能安然立于海上,领导海浪。可是若是他奔向他,就有可能溺亡。那么,你还敢奔向他吗?他似乎听到另一个自己在质问自己。
他笑了笑,说:“日落之前,我甘愿溺亡。”然后他毫不犹豫,奔向了他的船长。他似乎跋山涉水,扬帆破浪,终于拉住了他的手。最后他听到许溪舟在他耳边低低说:“为了等你,我从未让太阳落山。”温槿醒了过来。他看着天花板,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试探着扭了扭头。入目先是窗外明媚刺眼的阳光,只是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湛蓝如初的天空,就是盯久了眼前就莫名出现一阵又一阵的重影。大概是刚刚睁眼,不太适应强光。他又将头扭向另一边,这才看见正躺在旁边小沙发上熟睡的许溪舟。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色很不好,唇上都几乎失了颜色,眼下面阴影也很浓,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也是,他出了那样的事情,许溪舟肯定担心死了。温槿有些心疼,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使不上力,左手也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住,动一下都仿佛能感觉到那尖石再次硌入里面时的感觉。他没敢动,又不想吵醒许溪舟,干脆就这么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继续发呆。他居然还有闲心去想江信的户口本送到了没有。过了会儿又想,许溪舟怎么还没醒?唉,我手机被他们放哪去了?怎么床头柜连杯水都没有。唉。温槿放弃了挣扎。还是先等许溪舟醒来再说吧,反正他这会儿刚刚醒,也不是很想动。温槿本来打算一直这么瘫着等着许溪舟醒来。不久,门口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温槿当是护士小姐姐,也没多在意,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妈?”这句「妈」仍然如此的丝滑。许母立马捕捉到了,一转身就对上了温槿的眼,眼睛一亮,连忙朝他跑过来,第一句不是问「你感觉怎么样了」之类的一些关心话,而是紧抓着他那只没有被包上纱布的手,惊喜的说:“乖乖,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温槿:“……”许母的画风果然还是如此新奇。“妈……您怎么来了?”叫了她七年妈,不过因为和许溪舟赌气叫了一声阿姨。如今再叫回妈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反正之后还得继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