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引歌皮笑肉不笑,可真是要叩谢他了,真会击中要害,这天色尚未明,旁人本还未察觉,这下都望了过来。
她怀疑他就是故意这般说来引人注意。
果如所料,姨娘再次中计。
她见楚引歌眼睑下方青灰黯淡,眸底透着殷红血丝,心中惊诧,一人辗转难眠,一人清早登门,想不到两人的感情竟是这般好,看来这桩婚事还真算不得荒唐。
她心中欢喜又心疼,问道:“所为何事,至于气到现在?”
楚引歌张了张嘴未语,嗔看了白川舟一眼,且看他如何解释,若是姨娘知道这纨绔世子爷在她还未过门之前,就早已心存纳妾之心,恐不会这般好言相劝了。
她深掐了掐他的指背,但可惜她因画画之故,未留长甲,即便使上全力,也好似猫爪轻挠,反倒勾到人心里去了。
白川舟挑了挑眉,小夫人总是撩人不自知。
他轻笑了声,声色柔和:“无所大事,昨日送棠棠回来时,我犯困睡着了,棠棠好心,想拍我喉间小蚊,却被我抓疼了手,这才气坏了。”
屋内众人惊愕。
首先昨晚是世子爷送二姑娘回来的,感情甚笃,再次,二姑娘竟帮熟睡的世子爷拍蚊,温情蜜意,末后,马车内两手抓疼简直令人遐思联翩。
这哪是什么吵嘴,简直就是蜜里调油。
如春站在一侧,偷偷往桌下望去,瞧见那十指紧扣、交叠而缠的手,心中大喜,还冲赵姨娘点了点头,两人的感情果然如世子爷所言,唇不离腮。
楚引歌自是捕捉到了如春炙热的眼神,姨娘含蓄的笑意,倒真像坐实了她和世子爷情深似海。
她又去瞧那黑白颠倒的罪魁祸首,只见他又要轻启薄唇,不知又要说出何令人想入非非之词,忙笑道:“哪还气着,快吃罢,姨娘你也吃。”
那人摩挲着她的手背,莞尔:“棠棠真不气了?”
楚引歌从齿缝中吐出三字,强颜欢笑道:“不气了。”
白川舟勾了勾唇,这才恋恋松了手。
待早膳食毕,天色也还尚早,听姨娘说道:“这纳征之时,女方需得回礼,想必楚老爷和王夫人思子心切,定是将此步忘了。”
她唤道:“如春,将我妆奁里的玉璜取来。”
竹林晨间薄雾渐散,萋萋绿影,室内的奴从皆被清退。
楚引歌见姨娘掌心静躺着两块半圆形双鹤玉璜,上有玉钩,轻轻一扣,两玉璜又可变成一个圆玉佩。
她将玉璜一人一块放入白川舟和楚引歌手中,温声道:“此乃我母亲在吾出嫁前所赠,说是同心同佩,可惜我没遇到那个跟我同心之人。姨娘看你们情真意切,满心欢欣。”
又转向世子爷:“世子,棠棠日后就要交托于你了,姨娘斗胆问一句,你可保证此生与棠棠相敬如宾,绝不负她、欺她、辱她,以白头之约,至死不渝?”
她的言辞恳切,带着母亲对女儿的拳拳之枕,一片至诚。
可姨娘所求的人是一个日日朝歌夜弦的纨绔啊。
楚引歌敛眸,此人昨日还在马车上说她宽宏大度,问她抬妾意愿,这样的人怎可能同她白首不渝。
而且要这保证有何用,无论说什么,她和世子爷的婚事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引歌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角,周旋道:“阿娘,莫要为难世子爷罢,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却不想只听地颤了声。
她回头看,白川舟已撩袍跪在姨娘面前。
光从片片竹叶的罅隙中钻进,叶影斑驳落在他的风清月白的华袍上,皎如日星。
四下阒静。
她垂眸看他紧握玉璜,满脸虔诚,低冽的声色敲冰戛玉:“牧之定不负姨娘所托,与棠棠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护她、疼她、惜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振振之音,掷地有声。
楚引歌忽然感到胸口有一朵金莲沿着血脉在盛大涌开,她竟一时喘不上气,原来誓言的冲击力竟会这般强烈。
她仿若看到渲染而上的烟花,她就站在银树之下,任由这星星点点朝她砸来,她无法抵挡。
她知道白川舟定是为了哄骗姨娘开心才如此说,他惯会做人的,但确实是骗到姨娘了。
也骗到她了,一击即溃。
楚引歌眼帘微敛,收拢了自己凌乱的心。
赵姨娘已是乐得喜不自胜,忙虚扶让白川舟起身。
只听廊下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姨娘,棠棠是不是在你这儿?千万别让她嫁个那破烂世子!”
她应是刚回到府上直奔而来,跑得极快,后头有奔波追赶之声,“大小姐,您慢点!慢点!先去见过夫人再来罢。”
木门被轰然推开,楚引歌就见楚诗妍气喘吁吁地跃跑进来了。
她的目光只注意到了楚引歌,拍了拍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脯,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棠棠,快快给我水。”
楚引歌忙递了杯盏过去:“跑这么急作甚?”
楚诗妍仰头饮尽,拿手背一抹:“你都不知我是从外祖母家骑马逃出来的,我昨晚偷听到外祖父母说,那侯府已是来下过聘了,这风流臭男人动作倒快,你”
她听棠棠重咳了几声,本想问她是不是因此事上火,但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姨娘身边还有个挺身玉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