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川舟还是那样嬉笑逗趣,但他会在夜间捧书至天明,也从不在宁国府用膳,到了时辰就会回去,他以为是回侯府用膳,直到他有次在一小池边上抓蛐蛐,他看到白川舟从池后头的破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碗。
舒云帆那时才知原来白川舟去的那个很远的地方是潮州,他救的人叫谢昌。
他也明白了为何目不识丁的纨绔,从远方回来后会读书到破晓,因为白川舟想帮谢师平反,想帮那枉死的谢夫人和七十八名弟子平反。
他问白川舟,为何非得深夜看书,不能在人前执卷。
白川舟苦笑说,连你之前都觉得我看书奇怪,那些人看到不就更奇怪?我怕侯爷调查我,连累到谢师。
舒云帆心疼他天天眼底乌青,攒下银两,买下了这个东巷书肆,就是为了让白川舟想何时看就何时看。
东巷书肆开张的那天是白川舟的生辰,舒云帆很是兴奋去破屋请他,却在门口看到了一滩鲜红的血洒落了满地,那个被白川舟从很远的地方救回来的人死了。
他那个守了多年的汹涌澎湃的秘密在这一刻消亡,所有的潮水尽退,底下露出的是累累白骨。
从这一天开始,眼舒云帆见白川舟在人前更加放诞无忌,侯府被添上一片骂名,每有言官弹劾侯府,白川舟就要遭到侯爷的一顿毒打。
但白川舟从不喊一声疼,他从不将伤口展于人前,直到上月被杖责三十时,侯爷下了杀意,将他打得差点一命呼呜。
舒云帆将他拉回寝屋,才瞧见他身上的伤口,皮开肉绽。
可他却还要固执地自己上药,绝不让任何人碰他的身体。
之后白川舟依然未收敛半分,恣心纵欲。
可他在人后却是愈发寡言。
直到那天,舒云帆看到了白川舟邀着那个姑娘用膳,眼尾的笑意盎然,那个少年是那么鲜活地回来了。
他见那小舟晃了晃,宅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畅意地大笑重复:“白牧之,你真不要脸。”
白川舟眼眉轻提,又漫不经意地挽起了另一只袖子,那上面的指甲印很是“无意”地撞进了舒云帆的眼里。
浅浅的,小小的,却是极深,一看就是女人留下的,这香艳的令人遐思。
“白川舟!你还是不是个人!竟然给孤寡多年的兄弟看这个!”
舒云帆气极,猛灌了几口茶才平息,“不过你也太凶残了,真把人小姑娘”
白川舟打断了他,淡淡说道:“是她差点要了我的命。”
见到舒云帆面色暗沉晦暝,他轻笑了声,心中很是酣适。
这才放下衣袖,从怀中拿出请帖,“首份,云帆兄收好。”
舒云帆这才脸色有所好转,也是郑重地双手接过那酒红折叶笺,轻笑道:“想不到我得牧之兄如此重视,竟放在首位。”
白川舟起了身,懒散地嗯了声就走了。
他往走廊上缓步挪步,摩挲着腕上的小舟,心里暗数“三、二、一≈ot;。
一字刚落,果然就听从雅间内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白川舟,你真是不要脸!竟然要首位拿到请涵之人需得备上八千八百八十八两白银,讨什么狗屁彩头,有你这么恬不知耻的无赖么!”
“有这银子,我去娶媳妇岂不美哉!拿给你花,我是有何疯症!”
“怒极!这酒宴不去也罢!”
“”
白川舟走至外间的马车,还能听到舒云帆开窗对他的破口怒骂,他牵了牵嘴角。
立冬抬眸往二楼看了几眼舒爷,嘀咕道:“舒爷平日里挺有风度的啊,这是怎么了?”
世子爷笑了,神态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欠,“找不到媳妇,受刺激了。”
“”
——
剩下的婚宴请帖,是在四殿下的成童礼发出去的。
楚引歌若是按照品阶是无法参加四殿下的生辰宴的,可在成童礼的前一天,她就收到了一封世子夫人亲启的邀函和一套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
她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参加成童礼。
这就是白川舟当初在两幅图中选宋誉的原因,他得让画院的人知道,她和他才不是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她是世子夫人,是他的夫人。
这一夜楚引歌没怎么睡好,毕竟是第一次以世子夫人的名讳参加这么隆重的场合。
或者说,从小到大,她没参加过这么正式的宴会,就偶尔阿妍会有几场诗会私宴,拉着她一起参加外,她很少会出门应酬。
待第二日去晨省时,楚引歌那眼睑底下的一片青灰令赵姨娘都心里一惊。
姨娘嗔怪道:“棠棠,你这般出门像什么样子?这可是国宴,你不为自己挣颜面,也要为世子爷博个面子啊。”
她招了招手:“来,姨娘给你上个妆。”
楚引歌本想说不必,上妆太过繁琐,拍些粉遮遮就行了,但看到姨娘的身子在姜大夫的调理下日渐好转,现下难得对她的这张脸有兴趣,就随她摆弄去罢。
哪知这一折腾摆弄,竟过去了一个时辰。
楚引歌仰着脑袋,有些心急:“姨娘,世子爷还在门口等着呢。”
如春在旁说道:“二姑娘莫急,刚刚世子爷遣人来问过,得知二姑娘正在状扮,他说那就慢慢来罢,姑娘家的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