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引歌回神,对上他的视线,见他的眸心跃着怒火,才知自己盯着太久了。
她翕动了嘴巴,但那人好像真的生气了,松了她的手,甩袖就大步往前走。
上了马车,白川舟也未理她,空气如凝固般的寒,诡异地沉默着。
楚引歌觑了他一眼,见他下颌线冷峻料峭,面上也丝毫没了笑意,显得清冷至极,更有锋锐之感。
他这是吃味了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更亲密了些,见到他的薄怒,她竟丝毫未怕,甚至还有些想笑,原来纨绔世子爷吃味,会一个人生闷气。
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哄哄他,刚想开口,却见他倚靠在车壁阖上了狭眸。
楚引歌将要说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行罢,那就谁都不理谁。
回蔷薇居的落日余晖还是那么绚烂,但楚引歌第一回无心观赏。
进府后,白川舟出于习惯去牵上她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又握了握拳,双手负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晚膳虽有各式珍馐,但两人均食之无味,也就草草了事。
只在入熙园时,楚引歌听到他淡淡地说了句:“我今晚不过来了。”
楚引歌愣了下,这是真气着了罢?
她很是从容地点了点头,眉眼一弯:“好,爷早点休息。”
白川舟听闻,眸色又寒了几许,眼尾彻底地耷拉了下来,转身就进了屋,门被关得震天响,那气势恨不得在她耳边大声说,他生气了。
与他淡得如清水的语调截然相反。
檐下的鸟窝都被颤得簌簌往下落土。
这明年春日又得重建了罢。
楚引歌勾了勾唇,倒没有及时回寝屋,而是去了书房。
她记得白川舟说过账本在书架下的抽屉里,她得将侯夫人给的银票记上,打开账本,她倒是讶然了下。
本以为像白川舟这样的少爷,亲自管理府邸,账目恐怕东一笔西一出的,但眼下这账目条理清晰,每一笔支出收纳都写得明明白白,最为诧愕的是,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且不说田产数百亩,光是商铺都占了一条街,这岂不是靠收租就可过余生?
原来世子爷在迎亲说的那句“爷有的是钱”不是作假,他确实可以很有底气地说这句话。
楚引歌压了下不可遏制上扬的唇角,但半晌,看着那一串串的数字,她又笑出了声。
而她在这厢一笔笔算着每年的进意,那厢世子爷在问立冬,世子夫人去哪了,可是有半分伤心。
立冬立马去书房瞅了眼,只见慵黄烛火下,世子夫人捧着账本,扒着算盘笑得异常开怀,杏眼都弯成了月牙状,大婚日他都未见夫人这般酣畅大笑。
他一想到世子爷的目光宛如刀刃,就不禁哆嗦,便隐去了八分实情,回禀道:“夫人在书房看账目,看不大出表情。”
看账本?
白川舟的眼帘微垂,对立冬吩咐道:“将桌上的桂花酥点心给夫人送去。她晚上吃得不多,该饿了。”
立冬应是,刚要出去,却不曾想世子爷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自己推开了门。
立冬忐忑,只能祈祷夫人在世子爷到达前,笑声能收敛些,可谁知,他们的脚步刚踏出熙园的拱门,就在青松下听到了那串如铃铛般的酣笑。
白川舟的唇角微微下压,剑眉如墨描,透着几分冷意,回头看他:“这就是你说得看不出表情?”
听听这毫不顾忌的笑声就能想到她现在面上的神态是如何的明媚肆意,神采飞扬了。
真行。
先是一直盯着其他男子看得目不转睛,后又在这乐得自在,白川舟只觉有口气堵在胸膛,上不来下不去,喉咙哽塞。
他将托盘往地上一摔,重返厢房,轻哂:“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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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楚引歌心满意足地查看完账本,抬眸看到置于墙角的铜壶滴漏,这才惊觉竟过去了那么久。
她本想待她记上那笔银票后,就去哄哄白川舟,未曾想一时被这黄白之物蒙蔽了双眼,坐在椅上已过去了四个时辰。
但不得不说,数银两真是件令人欢愉的事,特别是数自家的钱财。
待走出书房时,她回头看了眼,月色清喜下,小和尚笑得豁朗,倒是很应景。
楚引歌唇角轻轻的笑,迈出门槛,抬眼就是满眼星光,身后是家缠万贯,房中是心仪之人,公公婆婆护她疼她。
在这一刻,楚引歌内心充满虔诚,她彻底被这些粗枝末叶的温情打动。
她觉得老天爷还是偏爱她的,那些在楚府受尽刁难的日子在眼下,都驯化成了她掌中的清润星辉。
夜风拂过了她的发尾,楚引歌踩着桂花酥的残渣踏进了熙园。
她望向西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廊檐下的几只六角宫灯在暗色中泛着幽光,庭院前的蔷薇花被照得添了层朦胧,墨影铺地,更显清致。
楚引歌往前走了两步,正欲抬手问他睡没睡,又想起一事,再次出了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