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袍,看到立冬正带着数个壮汉堵在那帮吹班后头,喝道:“磨蹭什么!搬!”
“你们要干什么!”
楚熹捂着胸口,被楚诗妍搀扶起身,一看那些壮汉阖上棺木,裹上层层白布,就要往外抬,他怒声道:“楚引歌,你好大的胆子!”
“我好大的胆子?”楚引歌走到他的面前,“我胆子再大哪有你的大,楚熹!你将姨娘活活逼死了!”
“逼死?”王氏从拐角走来,哂笑道,“生儿育女是她的本分,她的职责,好吃好喝地待她,是她自己自寻死路,我们何错之有!”
“你们将棺木搬走,置楚府的颜面何在!赵婧进了楚府的门,就是楚府的人,做鬼也得给我呆在楚”
“啪”的一声,王氏的脸上被扇了一耳光。
楚引歌的手停在空中,满脸嫌恶,咬牙切齿道:“你不配叫姨娘的名!你不配!”
她浑身发抖,怀中的牌位也跟着颤,她怕摔了,给了白川舟,声色尽哑:“牧之,我的手脏了,你接着娘。”
言罢,她就大步走进暴雨中,如注的雨水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她也跟着白幡在空中摇摇晃晃。
身后王氏的声音骂骂咧咧,但她知道白川舟会替她做好一切,便丝毫未犹豫往外走,步伐扯得极大,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刻,就要吐出鲜血。
这些令人作呕的嘴脸,她实在不想再多看一眼。
还未到楚府门口,楚引歌的头顶上就多了一把伞。
她以为是牧之,但看衣角却是一身玄色,她的脑袋已是昏沉,但也知道牧之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白,而且他还得顾全姨娘的棺椁,恐不会这么快跟上。
她抬首,冷漠地看着那双狭眸,咽喉涌上一股腥甜,嗓声嘶哑:“你也要来教训我?”
是楚翎。
“我现在没力气同你周旋,你如果想杀了我,就动手好了,我也是贱命一条,没了姨娘,也早没有我。”
大颗大颗的雨珠从她的脸上落下,泛着刺骨的寒意。
她见他未语,面色极淡地绕过他身边,径直往前走去。
楚翎却握住她的藕臂,将伞塞入她的手中:“楚引歌,姨娘已逝,节哀顺变。”
可未曾想他一碰上她,楚引歌就如惊弓之鸟,一把就将玄伞挥甩在雨中,挪得极远,冷目灼灼地看着他:“你现在来当什么好人!”
她的衣衫湿透,在雨中显得十分单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惊雷滚,顷风震。
她在雨中有些站不稳,呕出一大抔鲜血来,猩红得骇目惊心,顺着雨水蜿蜒逶迤转到他的脚下。
楚翎踏着血水,往前走了两步,又听楚引歌冷冷续道:“别过来!你们每个人都让我觉得恶心!特别是你,特别是你!楚翎,我恨透你了!”
他顿了脚步,她的眸色恨不得将他,将楚府碎尸万段。
那血水将他牢牢禁锢在地,他移不了步,看她踉踉跄跄地走向世子爷的马车,他的心如刀绞般搅疼起来。
他弯腰,用指腹捻着她的血,在指纹上打着转。
楚翎惨笑,这一抔血,太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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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舟一上马车就见楚引歌晕在厢内,他的眸色一凛:“棠棠……棠棠!”
没有任何回应。
他忙将牌位妥善地放在案几上,抱起楚引歌,才发觉她浑身烫得厉害,唇角还有未干涸的鲜血,他将她湿透的衣衫尽褪,用车内的衾被裹住她,还觉不够,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最外面,将她紧紧地拢于怀中。
马车在雨天不好走,颠簸乱晃,楚引歌未醒,但眉头却微蹙。
“行得稳些!”白川舟冲外扬声道,“回府后将易健堂的姜大夫去请来。”
白川舟紧抱着她,贴着她的额头,不住地哆嗦。
“是。”立冬应道,他从未见世子爷有如此慌神之时,声色竟是颤的。
还好,楚引歌喝下两剂药之后,在酉时就清醒了,应该说,她是强撑着自己醒过来。
走出屋外,雨已停,夜已黑,没有明月星子,苍穹如晦,似能把人吞噬的深渊。
她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以前她以为遇到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能有应对之策。
还是年少无知啊,有些事是就是无能为力的,睡得再久也改变不了,姨娘没了,就真的没了。
楚引歌疾步去了灵堂。
白幡祭幛围在两侧,短短半日还搭了座素彩牌楼,也就是“灵龛”,供桌上摆满香炉,花筒,鲜果,糕点
五福蓿糕是堆叠得最多的楚引歌的眸色一动,世子爷的心思其实细腻,在婚前他来吃早膳那会,姨娘多吃了两块这个,他就记在心里了。
灯火如昼,仿若将深夜的魑魅都挡在了灵堂之外。
楚引歌刚踏入,就闻到了从内传来的淡淡香烛气。
她的鼻尖泛酸,若是她来操持,恐是也没法像他这般将灵堂布置得有条不紊。
缓步迈进,她还未看到他,就听到了清冽之音:“娘,牧之答应您的都记着呢,我会照顾好棠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