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香淡淡,却如蚁蚀骨。
苏觅不知自己是何时对楚引歌动的心,但定不是第一次,虽然他也承认,她是美得倾人城,可他年少时云游四海见过不少美人,明白皮相不过是一层空囊。
许是一回回他与她讲述阁主革新派和楚翎守旧派之间的党争时,她总能一针见血,切中时弊地指出事情要害罢。
她的言词中从不偏袒谁,不像他完全无脑支持变革,她也会提出新政之法中的弊端。
她是聪明睿智的,这让苏觅觉得她的皮相也在变得具体丰富起来,不再是一层空囊,在这之下,还包裹着浓墨的生命力,洒脱的魂魄。
每多接触一回,他更觉她美得灵动风情。
她是他的倾心,也是他的绝唱。
阳光从竹叶的罅隙中透穿,她在低头记录数,脸颊许是因晒泛起了薄粉,宛若新鲜透水的蜜桃,他忍不住想抱她。
可双手伸至一半,又怕唐突了她,便缓缓抬高,将手挡在了她的头顶上。
楚引歌突觉一片阴影覆上,抬眼看到他叠加的手,笑道:“这是作甚?”
“帮你挡阳光,”苏觅轻咳,另起了话头,“你可知阁主为何而来?”
他只有将注意不放在她身上,才能逼退肆意燃起的燥。
所以每回,她给他量体时,他总与她闲谈邺城之事。
“为何?”
楚引歌没发现他的异样,让他把手平举,??帛布尺从他的腋下穿过。
有些痒,有些酥,苏觅抑下心中之感,笑道:“阁主这几年以农为本,薄赋敛,轻租税,厉行节约,完善科举,知人善任,文有白川衍,舒云帆,宋誉等臣,武有卉旅卫,听闻个个都是壮汉,以一敌百,实力早已压下楚翎一派,新帝之权早已被架空,不多日扶正靖王是迟早的事可内乱多久,必会引来外患。”
他转了个身,扭头同她说道:“暗报来禀,隋国已下战书,若是我们宣国不进贡,就要大举攻袭。”
楚引歌的手一顿,沉吟片刻,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我朝目前国力不稳,若是兵戎相见,刚有所起色的田制变法又得功亏一篑,受苦的都是百姓。”
她眉梢轻提,笑了笑:“所以阁主要去隋国游说,阻止战争,而去往隋国必途径扈州,对罢?”
眸色碧波荡漾,涟漪粼粼。
苏觅吞咽了下口水,挪开了眼,点头称赞:“白掌柜慧极,道头便知了尾,当个绣娘屈才了。”
“苏公子过誉了。”
楚引歌收起绣盒,在心中踌躇了小半天,临走前总算将盘旋多时的话问出:“苏公子可知阁主几日到?”
“据探报,应是六月底。”
苏觅将她送至马车上,“你是想当面谢阁主?届时我请你一同过来,听闻他识人采谏,若是得知一女子能对新政有如此深的洞彻通解,定会大加赞赏。”
楚引歌一愣,看到他身后攀墙的凌霄花又开了,朵朵妍灿,鲜艳绮丽。
和记忆中朱红墙琉璃瓦上盛开的无所二致,各地的凌霄花都长得相同,不同的是人。
他们曾在凌霄之下红了耳根,亲喃昵语,余晖暖风,温柔地不像话,他接她下值,旁若无人的唤她夫人,调笑她怎么脸又红了。
她确实好想他啊。
但也知道他现在正是关键时期,靖王——也就是曾经的四皇子上位,就差临门一脚,而这一脚或许就是此次异国游说,若能成,必能民心鼓舞,士气大振。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见面。
楚引歌浅笑摇头:“你也知我并不喜见外人,恐看到阁主会心怯,多谢苏公子好意了。”
苏觅见状,就没再坚持,只是他也捕捉到她方才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没多想,只道人人都有一个心向往之,就如他对阁主也心从敬畏,她的落寞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绣娘身份罢,这样一思,反倒令他更是心疼。
轮毂滚滚,在他眼前不断远去,可那小鹿般的澄澈眼神在他脑中却烙上了印。
苏觅心下决定,在生辰日当天对她剖白。
这样,她就以他夫人的身份见阁主,就不会自愧弗如了罢。
而另一边的楚引歌根本不知苏觅的打算,她不可避免地又乱了分寸。
她没有心情再回铺子,而是径直去了郊边,回到了自己的私宅——“暮居”。
只要每回听到他的消息,她的情绪就在劫难逃,而这一次听闻他要来,更是心跳乱颤,所有的理智都被掀了口。
木芙蓉,白蔷薇,她在自己的小宅院中种了这两种花,她们似也知晓他要来了,徐徐绽放,香气飘溢。
这里地处虽偏远了些,但胜在周遭清幽,无人相扰,楚引歌一眼相中,在三年前购置打理,让她呆着很是自在。
她放下绣盒,换了套居家裙裾,宽松疏垮,衫下隐透,更衬肤如凝脂。
轻挽衣袖,想看会书,或是作幅画,来掩盖心中决堤的欲念。
但似乎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字里行间是他,墨晕笔触是他。
楚引歌烦闷地将狼毫一摔,所幸从地窖里抱出一坛薄荷酿。
这是她自己酿的,她每年都会酝醪几坛,她本就不擅厨艺,最先酿的一坛差点将她送走,一口抿下,冲味直顶脑穴,她整整昏睡了三天。
但勤能补拙,就跟她之前不擅刺绣,多学多缝也就会了,为了薄荷酿,她也去酒匠那里求教了些时日,虽口味还大有偏差,比不上天语阁的清冽,但已能入口了。
最让楚引歌有意外之喜的是,若是平日躺下,她是无梦的,但每回醺醉,她就能看到他了。
是了,她饮酒不是为了消愁,而是为了让思念有个宣泄口,可以在梦中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与他承欢。
尤其是今岁除夕,那种真实感犹为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