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来酒吧的服务员,谢延给了小费,请对方帮忙把李致扛回车里。
回到酒店,谢延费力地把李致弄到床上,刚盖好被子就看到李致的手机响了。
是汤盈的来电。
汤盈和李致相差不了几岁,却是李致的后妈,谢延清楚他俩私下的协议,且现在都半夜了还打来应该有要紧事,便接了起来。
汤盈说今晚李致的父亲问起了之前澳门赌牌的事发经过,还单独跟李嵘彦谈了一个小时,李嵘彦走的时候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理亏被训斥的模样。
她担心会有变故,希望李致尽早回来。
第二天早上李致醒来,谢延把汤盈的原话转达,当时李致刚从床上坐起,两侧太阳穴都像被针扎过一样痛,胃里也一阵抽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谢延:“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见他不问李嵘彦的事,只关心昨晚,谢延只得如实说了。李致解锁手机,点开陆喆的对话框,手指按了几下又去点删除键,把打的字都删掉了。
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谢延不得不提醒说:“李总,二十分钟以后有一个跟弘大合作的视频会议要开,您再不起来准备就来不及了。”
李致握紧了手机,谢延在一旁又等待片刻,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李致才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在房间里接连开完两场重要的会议,谢延又累又饿,看时间都过两点了,他问李致是点酒店餐厅还是去外面吃,李致却穿上外套,让他自己解决午饭。
跨出酒店大门,李致对着天空中形状绵软的浮云端详了片刻。
来北京好几天了,终于看到了蔚蓝的天空,漂浮的几片云也不再是灰扑扑的颜色。昨晚又下了一场雪,地面上还是有积雪,气温却不再像前几天那么刺骨。
迎面吹来的风裹着不知从哪飘来的花香,气味独特沁人心脾,让李致记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送给陆喆的香水。
那是一款中性香,在他手腕上,柏木与广藿香气味干燥馥郁,还带着一点沙漠艳阳的灼热感。但是到了陆喆颈间,幽微的紫罗兰粉感取代了原本存在感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缓慢释放出令人愉悦而沉迷的香气。
那种味道李致形容不来,后来他买了一瓶送给陆喆,可惜陆喆不怎么用。他以为是不喜欢,那瓶香水却一直被陆喆放在书桌上。
以前想起这些事,李致都不理解陆喆的想法,现在再去追忆,就能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陆喆那些隐晦的,说不出口的,酸又涩的感受。
沿着步行道走了一段,他拐进那家茶馆,在上次的包厢里坐着,点了和那天一样的点心与茶水,可惜今天没有驴打滚,服务员建议他换另一款糕点,口感和驴打滚差不多,被他拒绝了。
等包厢的竹拉门合拢了,李致端起外观精致的白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杯中明黄色的茶汤色泽鲜亮,茉莉清香扑鼻,他抿了一口热茶,目光遥遥去看窗外。
那天他满心满眼都是坐在对面的人,没有分心过窗外的风景,今天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他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换了陆喆的视角去看。
虽然是一条街道,但是不同的角度所能看到的世界却大不一样。
他的位置前面是光秃秃的十字街口,挤满了等待红绿灯的电动车以及各种车辆。陆喆这边能看到的则是街道两旁栽种的景观行道树,以及一些还没掉落的枝叶上覆盖的点点白雪。
北京的寒冬没有颜色,而香港地处南方,往年又因为城市热岛效应,所以每到冬天街道上都是绿荫成片的景象。李致早已习惯了那种冬季,适应不了北京过于严寒的风雪,就像无法适应陆喆从此以后不会在他身边一样。
在椅背上靠着,他给陆喆面前的杯子添了茶,端起来慢慢品,喝完以后再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日头西斜,金光倾泄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落在每一个归家人的身上,直到余晖渐渐消失,深沉的墨色从四面八方将天空包围。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在来时调到了静音,此时四下光线黯淡,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才有了明显的提示。李致翻过来,看到上面两位数的未接来电,点开详情,一行行名字映入瞳孔中,却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他在这坐了三个多小时,除了公司的一些人,还有新塘开发区的项目合作方,弘大对接的郑总以及合资署的王处都有来电。
这些人名从他眼中划过,旁边那些鲜红色的感叹号仿佛在提醒他这三小时的任性失联意味着什么。
点开谢延的未接来电,李致回拨过去:“定两张今晚回香港的机票。”
放下手机,他把杯子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喝完,最后看了一眼外面华灯初上的景致,起身离开了。
他还好吗
李致回香港的这一晚,陆喆也在思考着接下来的目的地。
今天他睡到了下午才醒,难得精神还不错的样子,霍骁就在他洗漱时坦白了昨晚没忍住,看到李致还敢发消息来纠缠他,就约李致出去谈的事。
霍骁说的时候还在担心他会生气,但他只是平静地听完了,并没有多说什么。中午出去吃羊蝎子火锅,他也主动起筷,不过仍旧是只吃了一点就停了。
霍骁比谁都清楚他这次伤得有多重,饭后拉着他去散心,在王府井那一带给他买了好几样点特色小吃跟奶茶,塞得他手里满满的。
看到有意思的民俗玩意,霍骁也会买给他,一开始陆喆推说不要,等霍骁往他手里硬塞了一枚拨浪鼓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笑了,拿拨浪鼓敲了一下霍骁的脑袋,发出“咚”的一声响:“你到底当我几岁?”
“我哄人还管你几岁?”霍骁被敲了脑门也不觉得痛,还摆出一副大爷的款来,指着摊位上形形色色的小玩意,“说吧,还看上了什么?你鼻音重,要不给你买个鼻烟壶。”
说罢就拉着他到隔壁摊位,买了一个一看就是被宰了的山寨鼻烟壶。
陆喆没辙了,不过也多亏有霍骁在,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后来两人去西单的大悦城附近吃晚饭。陆喆的胃口比中午好了许多,席间霍骁问起他这次来北京的打算,他说后天有个不对外的文物鉴赏会要参加。霍骁以前没听他提过对这些感兴趣,多聊了几句陆喆又放下筷子,想起了不该想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李致,他不会去流浮,如果没有流浮那几个月的工作经历,他不会对文物这一块感兴趣。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霍骁绕开话题,问起他接下来是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回香港。
陆喆靠到椅背上,想起了前天宋言豫来看自己时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宋言豫家里做的是稀有金属生意,但他自己的偏好是文物艺术一类,名下除了有家拍卖行还有艺术画廊,与国内外一些博物馆以及资深圈内人士都相熟。那天他跟李致分手后,曾当着宋言豫的面对谢延说会补一封辞职信,因而宋言豫问过他对拍卖行有没有兴趣,毕竟这一块可以直接接触到各类文物以及稀有艺术品。
当时陆喆一点心情都没有,现在霍骁也问了一次,他不禁去思考宋言豫的提议。
之前还在流浮时,他因为工作之便在高秀东那见识了不少文物藏品,不过那时候流浮开馆在即,他分不出精力,加之当时也没想过会离开流浮,就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未来。现在一身轻了,是时候决定一下以后发展的方向。
读书时他选择了教育专业,刚回到香港那阵,在澳门知名教培机构任职的学长林抑扬还邀请他过去工作。虽然他也喜欢教师这个行业,但是现在一对比,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两日后看完那场鉴赏会,他的想法更明确。不过他没有答应宋言豫的提议直接到对方的拍卖行工作,而是决定先在国内几个重点城市转转,看看各家博物馆美术馆以及一些私人收藏家举办的展览,多接触接触,等有了足够的经验了再走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