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口贴的贴面朝下,中间的血迹渗透到了最上面一层,即便是背面的角度也能看清。
盯着那片血迹,陆喆想起了李致的右手。
今早起来时李致给他拿了外卖点的早餐,他瞥了一眼李致的虎口,创口贴已经是新的了。
起身将垃圾袋口扎紧,他把垃圾和花一起拿下去丢了。
晚上十一点左右,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正揉着酸痛的肩颈,外面的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会来他这里的除了李致就是宋言豫,后者出现的概率很低,因而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李致的脸。
那人眉眼间有疲态,但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眼中亮起的光。不过李致没像平时那样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和他说话。
“菲律宾那边的5g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马上过去,可能接下来两天都回不来。”李致看着他,后半句加重了语气,“我会尽快处理完。”
陆喆被李致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再看李致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觉得这人还有话想说,但是那双唇又闭紧了,并没有下文。
“你要做什么不必跟我交代。”陆喆无所谓地说。
“我的手机号码没变,有事你就打我电话。”
抱着双臂,陆喆的目光仍是淡淡地落在李致脸上:“多谢你的好意,如果有事我会找别人帮忙,不需要麻烦你。”
放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微微动了动,李致对他轻轻笑了下,说:“那我先走了。”
陆喆手搁到门上,刚要施力就听到外面的人又对他说:“可不可以把你现在的手机号码给我?或者你取消whatsapp的拉黑?”
握住金属把手的动作稍稍滞了滞,在门彻底合拢之前,陆喆说:“没必要。”
“花”的心思
翌日是周末,陆喆开车回了一趟香港。
上午先去看了爷爷奶奶,而后到爸妈家。
最近音乐学院开学了,林苑虹忙得抽不开身去澳门,今天便做了一大桌他爱吃的菜,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吃着。
陆啸平问起新工作的情况,见陆喆神色轻松气色也好,林苑虹没再提要他回香港工作的事,只说什么时候去了澳门一定要请宋言豫吃饭谢谢人家。
饭后陆喆陪母亲下楼扔垃圾,顺便在小区绿化带的鹅卵石道上散步。三月初春回大地,不少绿植都抽了新芽,陆喆边走边看,听林苑虹说起学校新来的女老师,没几句就猜到她的想法。
“小喆,”林苑虹果然忍不住了,看着他问,“你告诉妈,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这一年多林苑虹几乎不跟他提感情的事,除了不想让他伤心,也是身为母亲,不太愿意面对儿子真实的性取向问题。不过这一年陆喆既然没再找过其他人,和宋言豫也只是朋友,林苑虹就免不了想再说说。
“妈,”陆喆的态度比以前坦然,“我知道你一直想我找个人结婚,但我真的做不到。”
林苑虹一听就有些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都25了,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不喜欢妈插手那你自己找,妈不干预。”
陆喆不知该怎么劝林苑虹放弃这个想法,其实他看着林苑虹的眼神,很清楚林苑虹有多么希望他可以结婚生子,走一条在旁人眼里顺顺利利,很简单就能获得幸福的路。可他也明白,即便没有李致,他也无法对任何一个异性产生感觉。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他语重心长地说,“妈,你也不想我以后再走错一次,再痛苦一次吧。”
九点左右,陆喆离开家时只有陆啸平出来送,父子俩站在门外悄声说了几句,陆啸平不必问也猜得到林苑虹刚才跟他谈了什么才不高兴。
拍怕儿子的肩膀,陆啸平叹道:“别怪你妈,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不为你担心。”
“我知道,”陆喆说,“爸你也帮我劝劝妈。”
陆啸平至今不了解他真实的性取向,虽然说比起林苑虹,陆啸平的想法会更豁达,但是上一段感情已经是过去式,陆喆不想重新提起增加无谓的烦恼。
与父亲道了别,他回到车里,在驾驶座发了一会儿怔。前面走过两个穿西服的男人,两人手里都拿着烟边聊边抽,看着他们呼吸间喷出的稀薄烟雾,陆喆忽然很想抽烟了。
前年回国之前他戒了烟瘾,去年冬天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也没想过碰,这会儿不知怎的,突然就很想念尼古丁的味道。
开出小区,他到附近的香烟商行停下,进去想买一包。挑选时发现登喜路的加拿大版,店员见他目光停了下来,问他是否需要这款,他继续往旁边看,要了一包奶白色包装的超淡薄荷。
回到车里,他点了一支烟,待尼古丁的气味在鼻腔里缓缓滚过后,大脑逐渐放松下来,他扭脸看向窗外。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他不想这么快回家,便打算找个地方待一会儿。车子缓慢地驶过拥挤的漆咸南道,在前面拐进了么地道,很快就看到了标志性的k11建筑,于弥敦道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维港的一角也跃入了视野中央。
他轻咬着滤嘴,呼吸间弥漫着很淡的薄荷烟气,前面过马路的人群已经换上了春装,就连道路两旁的枝叶也比跨年那时候更加茂盛了。
绿灯亮起,他随着车流转弯,维港逐渐消失在身后,视野两旁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香港的街头从不缺人流量,几乎走哪都是拥挤的,这一点和澳门真的有很大区别。
又接连拐了几个弯之后,陆喆踩下刹车,抬头去看左侧的大楼。
前年的深秋,他曾经在这里意外撞见了李唯,后来才知道他误打误撞进的那家酒吧就是李唯打算投资的。
去年和李致分手后,他拉黑了与李致有关的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其中也包括李唯。那段时间李唯在他原来的s账号留过言,他一次也没回,渐渐得李唯也不再发了。
不知道这一年李唯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那家酒吧是否还在营业。
陆喆没有上去一窥的想法,今夜的他只是不想太早回家。点燃第三支烟,他想下车站一会儿,刚瞥了后视镜有没人就听到副驾那一侧有急刹车的声音,目光望过去,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停在了旁边。
驾车的人长腿一迈下来了,头盔都来不及取,直接揭开脸上的挡风镜弯腰看进来。
机车的头盔挡住了额头和嘴唇以下的部位,只露出眼睛鼻子,陆喆与对方对视了一眼,那一瞬间,他又把这双眼睛认错成了李致。
李唯认得他的车牌跟车型,大老远看到还以为是走眼了,立马加速飙到他旁边。看清驾驶座里真的是他时,李唯喉结滚了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陆喆开门下车,从引擎盖绕到了副驾的位置,在李唯面前站定后,他笑着打量面前的青年:“是不是又长高了?”
原本是有些悲伤的气氛,却因为他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李唯被逗笑了,无奈地摘下头盔说:“喆哥,我已经21了。”
陆喆想说那也是孩子,话到嘴边又觉得李唯应该不喜欢听,而且这么说,好像自己很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