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全身都飘飘然的,痛苦也随之而去。于是每天午餐前采集血液,成为了他的日常。他的朋友越来越多,头脑却越发昏沉,心里也愈发空虚。偶然间,会想起最开始那只兔子在耳边蹭来蹭去把他逗得咯咯直笑的模样。但随着交的朋友越来越多,久远的记忆也逐渐淡去。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奶妈不知从何时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天都会有新朋友自动从装置里掉出来,他会乖乖把他们吃掉,然后自觉完成日常供奉,将自己的血液奉献给赐予自己一切的神明大人。这样一直循环往复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陆满最终终于从泥沼般的重复中挣脱出来,回到现实之中,深吸一口气,依然心悸不已。与此同时,身为七号信徒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瞳孔微微震颤,似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陆满知道,可能是在刚才异能突然发动时,对方也窥见了自己的一些记忆碎片。“你…”尽管只是些微,但他刚才死寂一片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别样的光彩。孩子伸出手,将他从象嘴中捧了出来,陆满原本打算缩回壳里,却发现他只是普通地将他拿下来,并没有要吃他的意思。他带着陆满,撩开床单,匍匐在地三两下便爬进床底去了。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男孩对着陆满,开口低声说出今天 牢笼陆满歪着脑袋看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我们的谈话不会被听见。”七号这样对他说,陆满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变回了人类形态。两个男孩用手臂撑着地面,趴坐在床底下。床单形成的厚重帷幕挡住了外面监控器的视线,他们得以在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低声交谈。“你好,我是陆满,很抱歉刚才未经允许窥探了你的记忆。”陆满微笑着伸出手去,七号愣了一会皱眉打量着他的手,似乎想琢磨清楚手上是不是也长了张嘴。“你要通过这只手来吃我吗?”啊?陆满呆愣片刻,哑然失笑:“才不是呢。”“这是握手,我伸出手,你将手放上来,这是表达友好的第一步。”七号迟疑着将手浅浅地搭了上来,下一秒像麻雀般又腾空飞走了。陆满感觉手掌上微微刺痛,低头一看有道浅红色划痕,但很快就愈合。
七号神情局促地捂住自己的手掌:“我有时候没法控制它。”“没关系,给我看看。”陆满抓起他的手腕,展了开来——那张张牙舞爪的嘴又冒了出来,交错獠牙开开合合,渴望着新鲜血肉的到来,难以想象这张嘴里吞噬过多少怪物。看来能吞噬各种各样怪物,却不会导致怪物化,这是七号的能力。显然星辉研究所正开发并利用着这孩子的异能,去做某些事情。“你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吗?”“从未。”七号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在看到你的记忆前,我还从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奶妈从未跟他说起过外面的世界,当他问起奶妈要去哪里时,奶妈只是说要去另一个房间。可她从来没告诉自己,在外面的世界,抬头看到的不是苍白低矮的天花板,而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四周也不是林立封闭的高墙,而是各色美不胜收的无尽风景。“那你想过离开这个房间吗?”“我无法离开这里,我还有使命需要完成。”这是神明大人赐予他的容身之地,衪赐予他天赋,赐予他食物,赐予他朋友,赐予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必须留在这里,完成神交派给他的使命。陆满在看完他的回忆之后,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你的使命就是献血吗…小七,你知道你供奉上去的‘祭品’都被送去哪里吗?你有见过你要供奉的神明长什么样子么?”七号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法回答。“在我看来,你的一切不是神明赐予的,反而是被所谓‘神明’剥夺的。”陆满再次启动了怪核,为七号制造了一场幻境。在那个融合了陆满记忆的幻境世界,七号不再是七号,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吃的也不是血淋淋的生肉,而是带着温暖香气的饭菜。他跟邻居家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在齐膝深的溪流里追逐打闹,在秋收金黄色稻田里你捉我藏,在比人还高的芦苇荡里肆意奔跑……又或者,他在花园一样的学校里,跟老师同学们同吃同住。他和同学们一起在枯燥乏味的课堂上传小纸条,偷偷夜半趁宿管不注意溜出去到山上探险,课间跟伙伴玩谁比谁丢得更远的游戏……他交到这么多的朋友,不是融入他身体里的冷冰冰尸体,而是拥有温度、气味、声音的活生生的存在。“小七,你本可以像这样自由,本可以拥有更多的爱。”“你供奉的‘神明’,他赐予你的,只有永无止尽的牢笼而已。”陆满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了起来,天真稚嫩的嗓音中却包含着残忍。“够了。”七号从幻境中主动挣脱出来,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陆满,起初死气沉沉毫无波澜的眼瞳中已经泛起了阵阵涟漪,他的语气中带着些几乎质问的腔调:“如果说你展示的那种生活才是正确的,难道说一直以来我的生活就是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