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洛弥想起自己至今为止见到的阿诺斯,那个被神圣缥缈的光环隔绝的孤独的灵魂——或许阿诺斯连孤独是什么都不清楚,因为他一出生就是孤独的,处于各种各样的算计中。他的母亲、他的教父、他的冕下,都想用他得到什么、实现什么。想到这里,洛弥忽然觉得心口微微有些刺痛,有些自嘲地想:就连自己,接近阿诺斯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吗?他没有比他们好多少,一样的卑鄙而冷漠。而阿诺斯却把他认定为最好的“朋友”,欣喜而坦然地对他敞开心怀、为他提供帮助、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甚至恶魔版的阿诺斯,无论嘴巴上说得怎么样,实际上每次都在帮助他、容忍他。洛弥的嘴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涌动,像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试图冲垮那些漆黑的坚岩。……就在洛弥沉默的时候,莱茵哈特忽然站起身:“殿下和托马斯枢机主教谈话结束了。”洛弥回过神,身体比思维还快地冲了过去。表情有些茫然地阿诺斯坐在沙发上,托马斯主教已经不见了踪影。洛弥走进门,脚步从一开始的冲动逐渐放缓,最后慢慢停住。——他能对阿诺斯说什么?还没等他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阿诺斯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目光相接时,阿诺斯脸上的迷茫与低落褪去大半,蔚蓝的眼眸中浓云消散,露出湛湛晴光,唇角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莱恩?过来坐吧。”洛弥看着阿诺斯只是因为看到自己就高兴的模样,无声地捏了一下拳头,慢慢走到阿诺斯身边坐下。阿诺斯推了一杯茶给他:“父亲告诉我,我确实是弗洛里安主教违背教廷规定诞生的孩子。弗洛里安主教在那之后十分惭愧,自愿选择了终结生命。他不告诉我,是不希望我被这些事情困扰。”洛弥勉强弯了一下嘴唇:“那你的母亲呢?”阿诺斯的表情变得复杂了一些:“父亲——暂时先称呼他托马斯主教吧。托马斯主教告诉我,我的母亲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如果贸然去相认,对我和她都不好。”洛弥感觉这套话术有些熟悉——这不就是他之前用来蒙混过关的那种“说真话但是不说全部真话”的翻版吗?
要是以前,洛弥可能还会在心里吐槽一下“大家都熟练掌握了糊弄阿诺斯的方法”,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阿诺斯蔚蓝的眼眸微微转了转,重新泛起了温暖的光:“这样也好,有些身份带来的麻烦更甚于荣光。而且悄悄告诉你,托马斯主教和我真的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收我为教子,这些年一直照顾我。”洛弥愣了一下:“什么血缘关系?”“我的母亲就是托马斯主教的妹妹。”阿诺斯放轻了一些声音,“当初他的家里出了些变故,导致他受了重伤,向教廷求援之后一直在教廷养伤,并在伤愈之后皈依了神的信仰。”说到这里,阿诺斯的表情又舒缓了不少,“托马斯主教告诉我,我的生母已经从当初的变故中走了出来,现在生活得很美满。” 伪装洛弥怔了一下, 确认一般问:“所以托马斯主教是你的亲舅舅?”阿诺斯颔首:“是。”既然阿诺斯这么说,那就代表托马斯主教这番话是没有说谎的。洛弥回想了一遍卡洛琳二世的人生经历,产生了一个猜测:托马斯主教或许就是阿尔法帝国上一任继承人!那个在卡洛琳二世十四岁时因内乱而去世的太子殿下!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去世, 卡洛琳二世才不得不登基,并且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笼络军方, 但也因此成为了一代女皇。托马斯主教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的话,说明当时在内乱中受了重伤,不得不依靠教廷治疗;而教廷掌握了帝国的太子, 以现任教皇的风格,估计是打算借此掌控帝国,因此引诱或者逼迫托马斯主教加入了教廷, 但是没想到卡洛琳二世居然如此优秀。教皇既然能够窥视整个光域,阿诺斯的身世肯定不是秘密, 教皇能容许阿诺斯坐在圣子之位上, 是不是也想借用阿诺斯的身份来钳制卡洛琳二世?托马斯主教看起来和卡洛琳二世的关系还不错, 所以在目前的枢机主教团里是唯一完全偏向阿诺斯的……洛弥脑内各种各样的念头如同气泡一样浮起又炸裂, 最后慢慢沉凝下来。他想了想,试探道:“托马斯主教没有告诉你你母亲现在的身份吗?”阿诺斯摇摇头:“他说暂时不方便告诉我。”洛弥默然。看来托马斯主教和卡洛琳二世现在还不想挑破这层窗户纸。他忽然意识到托马斯主教这一招把所有的疑点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而阿诺斯对他的尊重不会继续追查下去,引导阿诺斯发现身世好像卡住了。洛弥认真思考了片刻,又问:“托马斯主教对炼金术师有没有什么看法?”阿诺斯摇摇头:“我问过, 父亲——嗯,我还是习惯这么称呼——父亲说在教皇冕下这些年不遗余力的打击下,炼金术师们基本消失殆尽,就算有残余的也丢失了大半技术与资料的传承, 难成气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