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补习,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执行的。光是把樱木军团拉去念书,就让洋平费了好一番功夫。以拉面为诱叫上高宫、野间和大楠,放课后的樱木补习团初成体系。
说是补习,其实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写作业。平时他们各自游荡,最常做的事情是去找打折的大碗牛丼饭,然后做电车去游戏中心,要不就是去饮品店点便宜的咖啡,天南地北地闲扯无聊话题。樱木加入篮球部意外拯救了他们的课余生活,让他们被问及兴趣爱好的时候,可以跟正常的男高一样说出打架和乱逛之外的节分成和光篇和湘北篇,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美国篇。洋平确信自己在和光篇里是当之无愧的吗。
但我不想这么做。
洋平侧目注视着他沉睡的脸。
因为你真正喜欢的人……可能是流川。
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们两个就完了。
我实在不希望,在未来的某天,你会因为少年时的懵懂错过而失落。
本章含牧仙
冬季杯在即,各大高校的篮球队都进入紧锣密鼓的训练,秋季合宿当然也不可少。神奈川的几所学校联合预定了场地,把自家精力旺盛的球员们集体打包扔去训练场,美其名曰强化作战知己知彼,实际上是为了节省经费,相互蹭用对方的指导教练。
今年樱木终于不是高一的愣头青了,底下也有学弟看过他在全国大赛的英姿,会鞠躬喊他学长。樱木乐得要死,猛拍胸脯发出豪言壮语,暴露了白痴本色。湘北一行人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宫城戳他脑门数落道:你是笨蛋也就算了,何必这样丢人现任呢。流川听了连连点头,脑袋垂到桌上,一有支撑立刻就睡着了。
生面孔多了几个,大都是今年入部的新成员,老面孔除了常见的那几个,还有许多都没见到面。樱木和清田见面就吵,两只猴子活生生把合宿闹成了热带雨林,但吵翻天了也没人来制止,两人这才发现自家的原队长已经毕业了。
樱木还好,他反正是动物性很强的人,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可能也没那个脑容量。清田皱着鼻子有点伤感,也没了跟樱木吵闹的兴致。牧对海南来说是优秀的大家长,清田打从心里佩服他,对牧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现在牧去上大学,他一人独挑大梁,心理感受就像是第一天被送去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只想回家。作为家长的牧还笑着在园门外挥手,要他自己多加油。喂喂别这样把我丢下啊。清田欲哭无泪。结果牧一踩油门,人已经在百米开外。清田也只能流两条宽面条泪,怀念一下有学长可以依赖的后辈生涯。
翔阳的三年级全都走了,剩下的樱木都不怎么熟,但看他们的训练,似乎并没有落下太多。毕竟翔阳是老牌名校嘛,训练度不会差的,就是不知道上限会到什么地步。宫城复述彩子的情报。
海南失去了中年人,原来以牧为核心打造的突破战术也分崩离析,清田虽然不差,但身高和体格跟他家牧前辈都是指数级的差距,从海南队的训练情况来看,清田和神还在适应新的战术。没有牧的海南,缺少能跟人硬碰硬的队员,更要加强队员间的配合和远距离得分的能力。如果不能像牧一样震慑对手,那么也可以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穿梭其中。
陵南还是很强,仙道和福田都还安安心心地念着三年级,而仙道的体格技术和篮球意识在四校里几乎无解。在神奈川的几所学校里,陵南的主线队伍受损程度较小,可以想见会是湘北的劲敌。
宫城说完自己的意见,底下却寂静无声。他低头一看,流川一如既往正在酣睡,樱木则不见人影,三井挺给面子,坐在位子上仿佛在听,但脸上的呆滞表情说明他早已神游八方。
烦了,自生自灭吧。
宫城对他们比个中指,出门给彩子打电话去了。
樱木在宫城讲到一半的时候就溜出去了。他其实没什么地方想去,只是漫无目的地散步。
还以为有机会再跟他们打一场呢。没想到大家都毕业了。樱木如此想道。
队员和对手都换了人,就算能凑齐以前的队伍,也找不回当初的心情。就算求胜的心一样炽热,队友间默契的配合却被时间隔开。那场全国大赛是一生一次的比赛,对所有参赛者来说,都是唯一的。
在全国大赛上,多少人发现了最好的队友,多少人遇见了最好的对手。即使毕业后没有走上篮球之路,赛场上的光荣也永不会忘。无论是失败后流下的痛苦的泪水,还是胜利后全场爆发的潮汐般的喝彩,也许一个人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就在此刻,万众瞩目中,他稳住呼吸,投入凝聚了所有热爱和渴望的一球。
樱木两手抱在脑后,迎面是展展的风。很凉爽,风把他的思绪吹空,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事情摆在面前就只能去做吧。
他继续往前走,在转角遇见买东西的仙道。对方正在往自动售货机里投币,机器轰轰响动,滚出一瓶宝矿力。
要喝吗?
仙道作势要掏零钱,樱木摇头。
仙道便笑:不错,学会给学长省钱了。
他还是梳着很高调的刺猬头,明明人已经很高了,加上发型,更加高耸入云。樱木抬头仰望,能清晰看见仙道头顶用发胶捏尖的发梢,每一根都在太阳下闪着光。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理解仙道对发型的审美,但梳着这么怪异的发型还这么受欢迎,可能真是仙道魅力爆棚天赋异禀,而且他很会买东西。
打球打得再激烈,他的刺猬头也一点不塌,这什么发胶,如此强力。打一场比赛头发就塌成中分的牧都羡慕得哭了哦不是。
仙道对樱木一直态度不错,樱木也投桃报李,对仙道就没有对流川那么重的攻击性。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流川那样社交残障,樱木甚至怀疑他高中前都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
仙道就像是一个全方面的加强版流川,长相帅气、技术出众、性格温和、心态也很好。赛场上一心求胜,换了队服就云淡风轻,这反差搞得一众对手无所适从。竞争的战意正酣,挑起战意的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感觉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偏偏还不能对仙道呛声。能把场上场下分得这么清楚,全神奈川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总而言之,仙道就像天空飘飘的流云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有种不萦于心的随性。洒脱嘛是很洒脱,但有时候就觉得不好托付。把海南托付给牧,大家心服口服。赤木承担湘北,大家也很安心。但把陵南寄托给仙道……总觉得那对仙道有点沉重。比起其他为篮球场上两三秒荣光而活的人,篮球只是仙道生活里趣味的一部分而已,难以想象他全情投入的样子,那就变得不仙道了。
而且很可能会变成中年人,或是长得像大猩猩。樱木腹诽。
一眨眼你也二年级了啊。
仙道笑眯眯。
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会留级一样。
诶?
仙道睁大眼睛。
你及格了吗?
看不起谁啊,本天才才不会留级!
是哦。仙道做恍然大悟状。留级的话是不能参加比赛的吧。
咦?
这回轮到樱木惊讶了。他光知道考试4门不及格不能参加,还是第一次知道留级也不可以。
洋平在台灯下托腮的剪影忽然闪现在樱木眼中,被光照得发白的睫毛下,是淡琥珀色的眼睛。
他安静地观望,看樱木为了解题绞紧脑汁,一杯咖啡放在桌上,热雾在光下解析。洋平的面孔藏在白雾之后,模糊不清。
樱木愣愣地盯着贩售机,玻璃上映出他目瞪口呆的脸。
原来我什么都不懂。
仙道以为他想喝饮料,恶趣味地给他选了一瓶草莓牛奶。
他还等着樱木放放狠话,樱木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走了。
仙道挥挥手,潇洒地告别。
合宿是四人间,同校的优先安排在一起。樱木、流川、宫城和三井住同一屋,流川在樱木上铺。领到房间号后四人去收拾行李。流川一进门就选了张床卧倒,好死不死是樱木的号码。樱木在他耳边喊了半天,流川还是闭眼不醒、要不是对流川早有认识,樱木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算了,上铺就上铺,樱木爬到上面铺床。他习惯睡硬板床,所以没带垫子,行李很轻。就是在家里睡惯了榻榻米,乍到高处,怎么睡都有些不适应。
出发前樱木军团往他包里塞了很多零食,高宫还往包里夹层塞了本花花公子,挤眉弄眼地对他说合宿生活别太寂寞。樱木猛猛给他头槌,心说我喜欢的可是男人,你倒是给我几本帅哥杂志啊——完全忘了这件事他就没跟洋平以外的人说过。
晚饭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舟车劳顿,大家基本都选择回去睡觉。流川下午刚补了眠,精力充沛,抱着篮球去找仙道1v1。他在场馆里转了一圈,不见仙道人影,又去陵南宿舍问仙道行踪,越野嘴快,说好像看仙道朝门口去了。
流川紧赶慢赶,老远就看到仙道的刺猬头被路灯照得一闪一闪。仙道一身休闲衣着,背上背着个小运动包,正在跟门卫做离宿登记。流川赶紧拦住他,篮球举到仙道眼前。
跟我比。流川说。
仙道笑眯眯:不要。
流川皱起眉:为什么?
仙道指指门外:我要出去。
流川的眉头皱得更深。
出去干嘛?
秋季合宿不就是为了训练吗?刚入住就走是什么说法?流川想道。
眼看流川拦住他的去路,仙道脸上微带无奈,却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
我去见交往对象。
谁啊?
他说的话流川根本没过脑子,只是听说仙道要去见人就下意识问了。
这嘛……
仙道看起来有点伤脑筋的样子,他沉吟着。
流川往他面前一站,不依不饶。
好吧好吧。
仙道举手投降。
我去见牧。
听到牧的名字,流川眼睛一亮。
我也去!
你也去?
仙道揶揄地看他一眼:你确定?
流川瞪他。
这有什么不确定?
仙道呵呵一乐:怎么,你也想跟绅一交往?
他故意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呼,来提醒流川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流川看他满脸暧昧神色,嗤之以鼻。
干嘛喊得那么恶……
他睁大眼睛,瞳孔像猫一样收缩成立瞳。
仙道耸耸肩,心想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流川仍很怀疑地瞥着仙道。
你们俩在一起,不打球能干什么?
仙道简直哭笑不得。他叹口气,感叹道:流川你眼里真的只有篮球啊。
有时候也稍微往周边看看如何?
流川哼了一声。
无聊。
白痴有什么好看的。
仙道挑挑眉。
有什么已呼之欲出,但他只是但笑不语。
天上的云可不会干涉人间的运行。
牧上大学之后在外面租房住,仙道偶尔去他那里过夜。平时聚少离多,没什么交往的实感,感觉上像是跟照顾后辈的学长合租了两居室。
仙道到的时候牧正在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他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牧的存在感太强,找到一个中立的地方并不是那么容易。仙道找到上次没看完的录像带接着看下去。时间隔了许久,之前讲的什么已记不太清。不过也不需要记得太清楚。应该说,他和牧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牧高中毕业后专门来陵南找仙道,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异常。大家都觉得他们是要交流篮球,又或者牧想招揽仙道去海南大。仙道也这么认为,很放心地跟牧走了。
牧选了僻静的地方,见四周无人才停下脚步。仙道对他心内翻涌的情绪一无所知,歪歪头等牧先开口。
结果牧第一句话就是:
请跟我交往。
仙道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一类的东西,心说牧桑上了大学居然转性了。但牧神情严肃,脸上并没有笑意,于是仙道也敛了笑容,调成正经模式。
为什么呀?
因为我想要。
牧把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大概他已经预想过仙道会拒绝,所以快人快语。他这样勇往直前,其实是另一种逃避。神奈川帝王难得的退缩让仙道起了兴趣。
但……你还没告白诶。仙道说。
你会答应吗?牧问道。
如果不会,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仙道觉得有点难办了。
拒绝吧,却连最重要的话都没听到。接受的话,似乎正合牧的心意。
或者正相反。
牧希望他拒绝。
于是仙道眯着眼睛笑起来。
你先说啊,说出来我再考虑。
牧的脸色越发沉。
就在仙道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牧转身走了。
走……走了?
仙道张大嘴巴看着牧的背影。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居然完全不看告白对象的反应?
连一句喜欢都这么吝啬。被这样的人喜欢上。仙道顿感自己的不幸。他快走两步追上牧,凑到牧脸边观察他的表情,好冷静、好镇定,牧坦然地跟他对视,既没有告白的羞涩,也没有希望落空的悲伤。
他看着仙道,就像考试时答一道没把握的题。尽力书写,然后听天由命。
仙道对牧微笑:要不试试看嘛。
然后他们就开始交往了。
仙道从初中就很受欢迎,他跟人交往只凭感觉,对性别和外貌都不是特别在意。不过,会主动靠近他的人大多都是漂亮的。毕竟想要走在仙道身边,需要相当强硬的自信。
他二年级的时候跟一年级的学弟交往过一阵子,对方是个喜欢看书的清秀少年。感觉上跟女生在一起没什么不同,仙道还是扮演着男友的角色。虽然也有过接吻和彼此抚慰,但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有时仙道甚至会有一种错位感,即使两人如情侣般行动,他们的感情却还落在很远处,一直没有追上来。
如果刨除交往中的状态,其实他们对彼此都很陌生。
仙道并没有烦恼多久,学弟很快就移情别恋了。分手的时候他对仙道说,对不起我弄错了。我很仰慕学长,但我还是喜欢女孩。
仙道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也喜欢女孩。男孩女孩都有自己可爱的地方。
他大方地同意,学弟却哭了。
还挺奇怪的吧。
明明是他要分手的。
仙道没隐瞒这件事,跟牧和盘托出。牧点点头,毫不惊讶,原来他早就知道。
仙道开始想牧还有什么事情不知道。牧是会在做事前准备完全的类型,或许看似鲁莽的行动之下是精细的计划。
别嫉妒哦。仙道拿他打趣。我第一个吻的男人不是你。
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对仙道青春期的小打小闹兴趣缺缺。
他很少像仙道交往过的对象那样,把自己摆弄成惹人怜爱的样子,耍耍小心机,故意吃一点醋,偶尔示弱向仙道寻求依赖。牧就是牧。他有自己的风格。至于仙道交往过的对象?与他无关。牧在他们两人之间留下的空间,逼仄得不容第三人踏进。仙道甚至没法拿牧跟之前的对象做比较。他都没机会想到她们。
水声停了,牧擦着头发走出来。仙道盘腿坐在沙发上,假装自己是温驯大只的暹罗猫。
牧坐到他身边,揉揉他的后颈,指尖还带着湿气。
秋季合宿也敢开溜?
第一句话就是兴师问罪,仙道缩了缩脖子。
第一天没事的啦。
说完他去掀牧的睡衣,手指顺着腹肌的轮廓摸下去。
牧看他一眼。
仙道歪头,这个动作被他做得自然又娇憨。应该是从某个活泼可爱的女生身上学来的。
做吗?他问。
牧反问:你还训不训练了?
你不想做吗?仙道问。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牧不应该这么冷淡,不会是出轨了吧?
仙道的手从裤管里摸进去,轻勾着内裤的边角。
牧按住他的手。
我不是你,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感受。只是从以往的表现来看,你并不适应被进入。
那当然啦。我以前都是进入的一方啊。
仙道和牧在一起的时候是被进入的一方,可能是因为在球场上被牧彻底打败过,所以仙道的身体呈现出战败方的自觉,牧还没开口他就老实躺下了,没忘记自己托着腿弯。牧看到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觉得性感,而是忍俊不禁,说仙道好像一只长腿青蛙。
云淡风轻的仙道捧住牧的脸,很想像樱木那样给他一个头槌。
你看你看,牧的风格一般人可学不来。
做的时候当然很爽啊。牧本来就善于掌控全局,仙道的长腿派不上用场,索性全绞在他腰上。比赛那会儿牧的体能就是bug级的,每场都要两个人去防他,只有仙道能勉强一个人缠住他,然后留给他受创100%的精神。
那种事在床上也差不多,爽完之后牧留给仙道的是受创100%的屁股。
仙道嘴里倒抽凉气,手却没收回来。牧明白他的意思,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他关掉录像带,脱掉上衣,露出块垒分明的胸膛和腹肌,又拉来个抱枕垫在仙道腰后。
不管明天有多爬不起来,不准请假。
诶?!
仙道刚把手环到牧颈上,就听到他残酷的发言。
不能管理好身体的运动员,比别人累是理所当然的。
仙道叹口气:都这种时候了牧桑都在说什么啊。
牧的黑眼睛含着笑意望他。
你想听什么?
当然是一进门就应该对我说的话啊。
仙道把他拉下来。
好想你。
啊,原来这样。牧说。
他低头吻住仙道欲语的唇。
牧很有节制,只做了三次。仙道其实还有点不够,但已经累得抬不起手。他泡在牧的浴缸里,用热水舒缓疲劳,泡的半梦半醒间忽然警觉。
……牧到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
因为要专心学习的缘故,洋平辞掉了饮品店和拉面店的打工,到书店看门,学习挣钱两不耽误。正好有第一手的教辅资料,洋平苦学英文,工作之余努力背单词。之前他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就是普通高中生的水平。但高二以来忽然突飞猛进,几次放榜都在50名左右徘徊。教务老师对他的印象停留在篮球部闹事被记过的时候,看到洋平后来居上,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偷偷作弊。
不过,最近半年洋平的排名都相当稳定。有老师看好他的成绩,建议他早点考虑上大学的事情。
这时候洋平就羡慕起樱木了。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实在是件好事。何况还有一位劲敌在前面等他,难怪花道总是那么有干劲。不像他,模棱两可的,因为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所以怎样都可以。
听起来挺识时务的,不过,那也是一种随波逐流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深切的恐慌。
关于他的未来,有如捕风,摸不到、抓不住。
惶恐日复一日地积累,洋平却无人可以诉说。他花了点时间参加学校里的宣讲班,听毕业的学长学姐交流考试和择业的心得。听着听着他却走神,心思全飘到窗外。
如今已是深秋,枫叶正红,经霜更艳说的岂不就是流川。秋天是属于流川枫的季节,也许他和樱木会在这个应景的季节里更进一步。
思考变成一件痛苦的事,但洋平还是逼自己想下去。无论樱木和流川会不会在一起,他们的关系都会越来越好。共同的志向,相同的道路,洋平总要让步。即使是父母也无法永远占据孩子的生活,何况是他呢。
洋平把脸转向窗外,看天边漂流的云彩。秋季的天空高远明净,铺满澄澈的瓦蓝。
在同一片天空下,樱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向前飞奔,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他们之间拉开距离。连接两人的丝线,轻轻拉扯洋平的手指,似乎在诉说着另一人的远走。
洋平只是让他走。
樱木去参加秋季合宿,大概有两周不能回来。他不在,樱木军团没训练可看,复又闲下来,多出大把时间无处花费。洋平骑小绵羊带他们兜风,几人把神奈川看了个遍。
四人体重叠加,小绵羊不堪重负,终于在启动时冒出了黑烟,在长期重压下无奈选择罢工。
洋平只好取出最近打工的钱修理小绵羊。
他多方打听,找到一家便宜的修车铺,放学后推车过去,门口停的摩托有些眼熟。
这不水户吗?
铁男从店里走出来,手里夹着一支烟。
他在背心外面套了件夹克,长发半卷不卷,在脑后扎起一绺,看上去跟去年没什么差别。
上次他和洋平并肩作战,建立了不错的战友情,碰面了会打个招呼。后来湘北忙着全国大赛,铁男忽然没了消息,三井还找洋平问过铁男的行踪。洋平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只是听说他离开了神奈川。
洋平指指自己的小绵羊,问他:能修吗?
我看看。
铁男把烟叼在嘴里,空出两手检查情况。烟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冒出来,看起来像火灾现场。
问题不大。
铁男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
就是发动机有点老化了,需要换几个零件。不急的话就下周来取。
我不急。
倒是很久没看到你。洋平说。
啊,你说这个。
铁男用工具包上的抹布擦了擦手。
我骑摩托绕了日本一圈。
环岛旅行吗?挺酷的。
铁男两手一摊:这不吃饭的钱都没了,打个零工混混日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洋平。
要抽吗?
洋平上次抽烟还是在初中。他们五人因为好奇共同凑钱买了包烟尝试,结果被店主忽悠买了包很烈的,抽一下差点把肺咳出来。从此洋平就对香烟敬而远之。
铁男见他不接,也不勉强,准备收起来。
等等。
洋平叫住他。
还是给我一根吧。
铁男给他点上烟,两人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吞云吐雾。洋平抽不惯,吸一口要缓个半天,最后他只是把香烟夹在指间,看它慢慢地燃。
德男还经常去看三井比赛来着。洋平说。
啊?
铁男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有点奇怪地看着洋平。
洋平掸掸烟灰,动作优雅而轻柔。
他问:为什么你从没去看过?
铁男耷下眉毛。
关我屁事啊。
我又不喜欢篮球。
他吸一口烟,说。
如果是泳装沙滩排球,那我还可能会去看看。
洋平一时无语,想想也没得反驳。
你也没去看过三井。他说。
铁男没说话,淡定地抽烟。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洋平。
水户,你当时为什么要替人受过?
他冷不丁地一问,洋平心里也冷不丁一震。
为了篮球部。洋平说。
如果闹大了,大家就打不了篮球了。
是吗?
铁男看着他,那目光近似在可怜他。
难不成你喜欢篮球?
洋平只是笑笑。
铁男说:就算篮球部关闭了,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吧。
你跟我一样,都是帮人出头。
铁男嗤笑一声,说:我还记得呢,你揪着三井的头发,要他说再也不来找篮球部的麻烦。你当时的表情很吓人,我还以为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他继续抽烟。
我跟三井没有太深的交情。他家有钱,所以跟着一起混混,这样而已。
我从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友情,大家就只是熟人而已。
至于三井……,他就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孩,遇到点挫折就自暴自弃,他想改邪归正,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很正常吧。
他是想打篮球还是要当小混混,跟我都没关系。
夕阳慢慢侵染四周,房顶屋檐涂上昏黄的光。洋平眯眼看着远方,目送斜阳坠落谷底。
余热残留。
铁男打了个比方。
你认识的便利店职员换人了,你会追上去吗?
洋平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不重要的过客而已。
而且……
铁男用鞋跟碾灭香烟。
他抱怨道:别总是单方面地追问我啊。
三井的态度不是很明确吗,当小混混的黑历史他恨不得删除掉啊。
怎么你好像默认我要去支持三井呢?也没见三井支援我点钱去环游日本啊?
铁男沉默片刻,快速朝洋平瞥了一眼。
你多少也想想自己吧。
老把别人放第一位,你自己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洋平想,我喜欢的就是那个人啊,所以才放在第一位。
铁男还想说点什么,看他神色,表情转为无语。
还以为你是聪明人呢,完全没懂啊。他说。
啊啊?
洋平一头雾水。
铁男叹了口气。
我是说,你对待别人,要跟别人对待你一样。如果感觉自己付出的太多,早点悬崖勒马。
不求回报可不是什么好事。人类没那么伟大。
水户,你没必要做圣人的。
训练强度节节攀升,参加合宿的大多数学生都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仙道完成基础训练后能偷懒就偷懒,下训后陵南就找不到他人。以魔鬼训练为优良传统的海南倒还好点,遇挫时清田会拿出帝王牧的威名来激励大家。牧直升进了海南大,合宿期间抽空来看了看。现在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了,成熟些也说的过去,樱木看着他舌头打结,结果还是没忍住那句中年人的称呼,不过牧已经没有念高中时那么在意了。
他没有特意去找仙道,也没有问那些趴在墙头给仙道喝彩的女生是什么来头。问了也没用。牧是这么认为的。一段关系只取决于关系中的两人,太在意外物的话,事情就会变得不纯粹。牧很想和仙道共同度过一生,但冥冥中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那对仙道来说是件勉强的事。即使一开始做到了,恐怕也持续不了太久。
晚上仙道偷跑出来,半夜敲响牧的家门。牧打开房门,仙道脸上微微带汗,轻喘着气,颊边运动的红晕还没有褪去。他的眼睛很亮,充满新鲜感地看着牧。但牧却觉得仙道并没有在看他。
他只是看到了站在这里的人。换作是别人,可能也没什么区别。牧可以想象到仙道去找前女友留宿的情景,也是这样兴奋地,仿佛迫不及待要见面的,周身散发滚烫的热情。好像两人都全情投入了火热的恋爱。然而,残酷的事实是,仙道的恋情总是不能持续很久,要跟仙道在一起,就要适应仙道的步调,给予足够空间的同时,不能太快让他探到底。否则……,仙道的眼睛就会转向更加新鲜有趣的存在了。
牧注视着他,感到一阵耐人寻味的疲劳。这是种危险的征兆。牧从来不擅长钓鱼,不能体会水面下鱼与钩的斗智斗勇,在平静表面下深缠的拉扯,或许仙道把他引为鱼,也未可知。总而言之,牧怀着放任自流的心情让他进了门。
仙道说合宿的地方水常常不够用,大家洗澡要用抢的,或者干脆在一起洗,他身上带着牧的痕迹,总不能脱光了跟人混在一起,所以来蹭牧的地方住一住。
他的说法让牧想到家门口的流浪猫,冬天的时候会钻进屋子里取暖,相安无事地度过寒冷的季节,然后在春天里的某一天,忽然消失不见。
今天没有做,仙道的体力难以负荷,两人只是躺在床上聊一会儿天。
仙道说,湘北的一年级真的很有趣啊,要是在陵南就好了。
牧翻个身。
你说樱木和流川?
是啊。
仙道缓缓眨了眨眼。
跟他们在一起,每天都有很多乐子。不过……要是流川别老找我打球就更好了。他又不是樱木那样的体力怪物,自己都透支了还在逞强,看他那副模样,会让人燃烧起好胜心呢。
他对你很执着。牧说。
仙道笑笑:流川会对特定的人执着吗?感觉他执着的是篮球啦。
不过我还挺好奇他对人执着的样子,说不定跟性格意外地反差哦。
这么有兴趣,试试不就知道了?
诶?
仙道挑眉。
作为男友,说这种话合适吗?你的意思似乎是让我去招惹流川哦。
牧心想,你要做的事,有谁可以拦住吗?动心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仙道亲近地贴过来,在牧脸上轻轻一吻。他环住牧的脖颈,近到脸贴脸的程度。
喜欢你哦,牧桑。
牧侧目看他,目光渐渐深邃,似乎在评估他成功的几率。
半晌,他摇了摇头。
你不行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仙道很好奇。
牧想了想,说。
流川么……是要下必死的决心,才能得到的。
看到他对篮球那可怖的执着,就知道他对人只会更加毫无保留。
流川会切开自己,嵌进对方的人生。作为组成对方的血肉,永远鲜活跳动在那个人的身体里。对那个人来说,也是一样,流川会带走他的一部分,放进自己的身体,在未来的岁月里与那个人血脉同频。
仙道,你是做不到的。
仙道把手枕在脑后,轻轻感慨一声。
确实。
要在自己身上刻下另一个人永不磨灭的痕迹,对我来说,似乎太沉重了些。
我还是向往现在无所牵系的轻盈。
牧嗯了一声,伸手熄灯。
黑暗中他的声音毫无波澜。
睡吧。
樱木结束加训的时候,浴室已经没人了。他拧开龙头,万幸还有热水。他脱掉衣服,洗去一身臭汗,把脑袋搓的满是泡沫。正当他惬意地享受热水时,门口吱呀一声,樱木抹了眉上的泡沫回头一看,流川边脱训练服边走进来,衣服落了一地。他扯开裤腰,踩住裤管,雪白的腿从运动裤里踏出来,眼见他扔掉袜子,伸手要脱内裤。樱木连忙叫停。
死狐狸快睁开眼!
樱木大喊。
里面还有人呢,我可不想看你的……
他的喊叫戛然而止。
流川已经脱了个精光,他径直挤开樱木,在花洒下冲水。
水流打湿他的头发,顺着精致的轮廓向下滑落。原本白皙的肤色被热水冲出健康的粉红,流川闭着眼,纤长的睫毛濡湿地贴在眼下,随呼吸浅浅颤动。
沐浴液呢?流川问,水痕在他美丽的脸上破碎。
樱木把瓶子递给他。
流川挤了两泵,随意抹到身上。他抹得很敷衍,完全没有运球时的精细,没起沫子就打算冲水。樱木连忙拦住他,抬手关掉花洒。他把昏昏欲睡的流川扳正身体,重新积了一泵在手心里揉搓,然后泄愤似的往流川身上抹去。
流川站着不动,任他施为,视线略微下垂,清凉地滑过樱木的身躯。他们都锻炼得很好,肌肉线条十分流畅,流川走近一步,比了比两人的肩宽,失望地发现樱木整个人比他大一号。
肩膀、小臂、腰腹……
流川忽然伸手把樱木拨到背面,两手从上至下抚摸了下背肌。厚实的触感混着泡沫,紧紧地吸着手心,樱木紧张地绷紧后背,肩胛立出分明的形状。流川能感到掌心里细小的颤抖,来自于樱木背肌收缩的律动。
乱摸什么啊!
樱木抓住流川的手,高高举到触摸不到他的地方。流川双手受缚,摆成一个受刑般的姿势。流海潮湿,他把头歪到一边,目光一分一寸地迎上去,又因为是侧脸的缘故多一分柔和,睫毛上凝了水珠,停驻在卷曲的弧度上,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樱木,水珠便不堪重负地悬着,睫羽扑闪一下,便如眼泪般轻快地坠落下来。
真的……
受不了了……
樱木像烫到似的甩开流川,在这个充满泡沫和薄荷香气的密室里逃避流川散发的温度。他拧开花洒,从头冲洗到脚,祈祷心里的妄念如泡沫般冲掉。
你硬了。
流川说。
他甚至伸手指了一下樱木的胯部。
樱木想干脆把他砸昏过去算了,流川跟个克星似的,把樱木想要挽回的一切都张扬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他扬起花洒,只对着流川的脸冲去,把流川冲得左右躲避。
你就非要说出来是不是!
樱木发泄够了,停下单方面的宣泄。流川抹开脸上的水,视线在樱木胯下定格。
他重申:你硬了。
啊啊啊啊啊!
樱木大叫,试图盖过流川的声音。
我不听我不听!
他捂住耳朵。
你不许说不许说!
为什么会起反应?流川问。
他把樱木捂耳朵的手扯下来,托着樱木的两颊与他对视。流川蹙着眉头,脸上湿漉漉的,就像那天在雨中被打湿的样子。
他的嘴唇是湿润的粉色。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该死的……臭狐狸!
樱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理智的弦早在他第一次盯着流川的腿看时就绷断了。
他把流川按到墙上,凝满水珠的瓷砖壁让流川发出凉到的嘶声。樱木强硬挤进流川腿间,勃起的阴茎戳着流川的大腿。那里还残留着没冲掉的泡沫,柔滑的触感让樱木倒抽了一口气。
预想中的反抗和打击并没有来,流川贴墙站立,没有做任何行动。也可能是樱木贴得太紧,两人胸肌紧贴,流川没有动作的空间。
忍耐过最初的性欲,樱木稍微冷静了一些。流川低温的身体被他的热度侵染,泛起鲜嫩的粉色。樱木闭上眼睛,发誓不要再看。他晕头转向地后退,却被流川抓住了手腕。
在你眼里我是女人吗?流川问。
这什么鬼问题!樱木睁大眼睛。当然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有反应?
我怎么知道?就是有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退到绝境,樱木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他破罐子破摔,大声说道。
说不定……说不定我喜欢男人,不行吗?
流川若有所思。
樱木看他不说话,心下不免忐忑起来。
干……干嘛,很惊讶?
还好,上次仙道也说他喜欢男人。流川说道。
啊……原来仙道也……什么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又扯到仙道啊!
樱木的大脑难以处理如此冗杂的信息,后脑过热已经冒出了黑烟。但下半身还是精神地立着,直直指着流川。
流川富有研究精神地回看它。
不许看!
樱木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开,试图找到一条毛巾把自己裹起来。
仙道说他和海南的牧在交往。
流川跟樱木分享了他了解到的信息。
其实这事他早就抛在脑后了,流川对感情方面的事从来漠不关心。但樱木说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仙道坦白交往对象的情景就出现在流川脑海里。流川忽然意识到,仙道和牧,是两个男人在交往。他们也会像樱木对自己一样,对另一方产生性欲。
与此同时思维延伸到更深的地方,即樱木和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樱木留在自己腿间的触感不合时宜地烫了起来,流川不自在地调整了下站立的姿势。
樱木蹲在地上,手臂抱着脑袋,小声嘟囔着。
别跟我说这种事啦!我不管啦!
仙道喜欢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喜欢仙道。
流川走在他面前,蹲下,寻找他游移的眼神。
你喜欢谁?
我谁都不喜欢!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樱木负气地抿着嘴,但流川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他的声音还是在最后微微发虚。
……白痴。
别喊我白痴。
白痴。
说了别喊我白痴!
就是白痴。
你才白痴呢。
流川瞥他一眼。
……大白痴。
樱木愣了愣,忽然垂下头,自暴自弃地说。
我就是白痴,行了吧,就是个超级大白痴。
这个我知道。
流川在他身边坐下,淡淡地说。
现在讲点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我为什么要在浴室跟你讨论这种问题!
樱木打定主意要跑。
流川的目光从他脸上下移,停在两腿之间。
你打算就这么出去?
这全都怪你!
樱木大喊。
我本来好好地在洗澡,都是因为你进来了才变成这样。
流川一愣。倒不是他真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而是被樱木甩锅的厚脸皮震惊到无语。
白痴,自顾自兴奋的人是你吧。
他毫不留情地点破真相,樱木神色窘迫,脸上红得发黑。
有……有反应是很正常的啦,你运动之后不会有反应吗?
流川瞥他一眼。
会啊。
他直白地承认,樱木反而哑火了。
所以你在慌什么?流川问。
如果这是正常的事情。
以前还不知道流川是这种不依不饶的个性,不……以前就知道了,只是从没这么强烈,原来流川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找出个答案来。他不是能被轻易敷衍过去的对象,人际之间的客套和周全对他全然没用。他眼里没有约定俗成的社交用语,说下次再见就一定会有下次,说一起回家就一定会等你,即使过了时间,即使下雨,他抱着包坐在屋檐下打瞌睡,等到凌晨还是会等你一起。
语言就像他的誓言。
樱木认输了。
不管他再怎么闹腾,继续大喊大叫,或者干脆和流川打一架,拳拳到肉,揍得两人鼻孔出血。流川还是会追问下去。他不像洋平那么体贴,樱木不愿说的事他就缄口不语。流川是撕裂伤口也不足惜的,在满地鲜血里捡起碎骨一样的真相。
你真想知道?樱木问。
流川迟疑地点头。
与其说他想知道原因,不如说他想看到樱木更多的反应。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樱木,与篮球场上的不是同一个,更近似于生活中的樱木。在球场上,竞争和对抗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意识,总是口不择言地相互攻击,短暂的交锋擦出炫亮的火花,他们瞪视对方,挪不动脚步,移不开视线。
但樱木并不总是充满攻击性的,他也有温柔微笑着的时刻。跟面对赤木晴子那种夸张放大的花痴笑容不同,这种时刻通常出现在他和朋友们相聚的时候。
或者更精准。
是对水户洋平。
流川并不擅长记忆别人的名字,他的世界相当狭窄,擦肩而过的大多是不值得记住的路人。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被贴上冷漠的标签,游离于人群之外。过于出众的外貌引发了更多攻讦,流川高傲凛冽,不曾低头向尘世瞥过一眼。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明白。
太多次了,樱木对他吠叫,然后在另一声呼唤里转头笑开。
洋平——
他总是这样叫着那个人的名字,笑容灿烂,声音里布满阳光。仿佛那个人的存在就足以让他的世界云开雾散,阳光普照。他忘掉和流川的争端,忘掉他们未完的吵架,忘掉白痴起句的话语后面要用臭狐狸开头。他的躁动被轻松安抚,怒气也弭平,像是只头脑简单的大型犬,遇到熟人就亲热地舔人家的手。
而这一切只需要那个人的微笑,微笑着喊一声花道。
那就是樱木花道最真实的样子,只存在于与水户洋平共存的空间。
流川试着去触碰他嚣张外壳下的心。
我想知道。流川说。
好吧。
樱木把脸埋在手心里,他搓了搓脸,小声说。
腿……喜欢……
什么?
流川听不清,凑近了去读他的唇语。
好该死啊。樱木想道。这只臭狐狸真的很会挑战他的极限。
我说……
他放大了音量。
我喜欢—你的腿!
啊?
流川皱起眉头。
你自己没有吗?
干嘛要喜欢别人的腿?
你的腿比较好看啊。樱木理所当然地说。
他抓住流川的脚踝,把那条屈起的腿拉直,架在自己膝盖上,对着流川的小腿指指点点。
很长,又很直,真的很漂亮……而且很白皙,汗毛都是浅色的。
樱木忽然一顿,脸上发热。
可以摸吗?他问。
流川动动脚踝,说:随便。
好滑!
樱木瞳孔大震,忍不住从小腿往上狠狠摸了一把。
他摸得太用力,几乎是掐着流川的腿刮了上去,抓起一把大腿上放松的软肉体会触感。流川天生白皙,又常年运动,皮肤十分光洁。如缎的肌肤下饱满肌肉回馈以韧性的回弹。樱木的手根本抬不开,只一味抚摸着,指甲在特别细嫩的地方轻掐,揪出红色的印痕。每一点刺痛都让流川反射性地颤抖,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浴室里的喘声越来越大,樱木额前密布了一层细汗。他抓着流川的脚踝,握紧了又放松,但始终没有放手的意思。
沉默良久,他喑哑地说。
腿……可以借我吗?
怎么借?流川疑惑地看着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胸膛正在剧烈起伏。他的性器已经半勃,顶端湿润,流出稀薄的体液。但樱木掌心的温度太过灼热,让他连自己的身体反应都无法体会。
站起来。樱木沉声说。
不等流川反应,他的手臂已经穿过肋下,把流川架了起来。流川被按在墙上,不过这次是面朝着墙。他的侧脸贴着冷却的瓷砖,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的高热。樱木从背后覆上来,手掌压着流川的胯部。他灼热的阴茎贴着流川的下体,随着流川两腿并拢,被含在腿心。那热度烫得流川抖了抖。樱木沉重地吸气,贴在流川耳边喘息,下体缓缓抽动着,龟头在流川的性器下时隐时现。
流川的心猛然一跳,好像现在才意识到樱木在对他做什么。他身体一僵,压倒性的屈辱席卷全身,他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男人跟男人要怎么做?流川混乱的大脑思考起这一问题。他本能地感觉到樱木对他做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这已经是在他的自尊上践踏起舞了,实在难以想象实打实的性行为会对承受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流川是如此狭窄的一支瓶,必须把自己打碎了才能容纳另一方。眼睁睁看自己从高处摔成碎片,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好受,但樱木的阴茎在腿根狠狠摩擦,滚烫地碾压皮肉,戳刺着皮肤,发烫发痒发痛。
流川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裂口,还在变大,还在纹裂。
锵——
他听见一片粉碎的瓷在哀鸣。
等发泄完两人都进入了贤者时间,流川不说话,樱木也不敢看他。两人用最后一点热水匆匆冲洗,换了衣服走出浴室。
时间已到半夜,现在回宿舍动静太大,免不了被宫城一顿逼问。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向训练室的休息间,那里有简易的折叠床铺,可以凑合入睡。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樱木把两张床拼在了一起,他躺在流川身边,感觉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
流川用运动服盖着头,不知道睡着没有。
流川?樱木喊他。
怎么了?
运动服下传来流川困倦的回话。
樱木踌躇了一会儿,问:刚刚……
刚刚……你有爽到吗?
流川唰的坐起来,把外套扔到樱木头上,颊边无可抑制地飞起薄红。
白痴在问什么!
他都射在白痴手里了,这个白痴还在问什么。
樱木缩了缩脖子,难得有些唯唯诺诺。
我怕你没有爽到嘛……
他嗫嚅着。
流川的脸红得更剧烈,像开水一眼发出呲呲的声音。他现在就想把樱木暴打一顿,最好拿他那颗愚蠢的红头去灌篮。
樱木偷瞥他的脸色,流川两颊绯红,嘴唇紧紧抿着,虽然外表冷艳,但此刻气咻咻的,是超越女高中生水平的相当程度上的可爱。
真可爱。樱木说。
像猫一样。
樱木想到以前他和洋平一起喂过的两只猫咪,一只是很少见的公玳瑁猫洋平说玳瑁大多是母猫,温驯又亲人,总是乖乖蹲在樱木裤脚边,暖暖的小身躯紧紧贴着,发出咪咪的可爱叫声。另一只则是绿眼睛的黑猫,纯黑色,很长一条,跑过去的时候像垃圾袋。它就不怎么理人,总是懒洋洋的,要摸它还会躲,只有偶尔才会在人身边待一会儿,被发现了就溜之大吉。洋平说这两只猫都很喜欢你,樱木表面不屑,其实心里暗喜。当他摸着小玳瑁窝在膝上的柔顺皮毛时,会看到蹲在墙头的黑猫,它居高临下地俯视樱木,惬意地摇着尾巴,小小的猫脸上出现了国王巡视所有物的骄傲表情。
流川拳头高举,到底没砸下去。他叹了口气,说白痴。
樱木也不反驳,他自知理亏,老实地受着流川的言语攻击。
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流川于心不忍,于是说:喜欢男人也没什么。我有爽到的。
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樱木的血一下全冲到脑子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头槌,砸晕过去算了。
不过你好奇怪。
流川还在说。
你只是喜欢腿吗?
是喜欢你的腿啦。
樱木纠正他。
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啊。樱木闷闷地说。
总是盯着你和洋平看……停不下来……
我都快觉得自己是变态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流川。
我会不会真的是变态啊……
流川给他白眼。
他嘴唇刚动一下,樱木就自觉接上他的下一句话。
——白痴。
唉……
樱木叹口气,倒回折叠床上,他转头看着流川,眼神透露些微迷茫。
是不是要跟你道歉啊……做了那种事……
流川也躺下去。
不用了。
樱木的视线跟着他移动,目不转睛地凝视。
他的目光扰得流川不能入睡。
流川恶声恶气地说:看什么?
樱木视线游移,支支吾吾地说。
你……脸也很漂亮。
流川哼一声:这还用你说。
樱木瞪他:你这臭狐狸真够自恋的。
总算是正常了。流川稍稍放下心。他翻了个身准备入睡,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应该很熟了吧。
什么?
这种事。
哪有!
樱木奋力扞卫自己的清白。这臭狐狸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你和……
流川回想了一下樱木常叫的名字,洋平,印象中好像没听人喊过他的姓。
你和洋平没做过吗?
当然没有啊!
你对他不会有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