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千万不要……安云暄祈祷着,上千道利刃剐过她的心头,揭开了记忆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伤疤。她扭过头,人行道上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男子气势汹涌地大步走过来。那人高大壮硕,皮肤黝黑,从外貌上判断许是附近工地的民工。安云暄认出来了,这人……是她的亲弟弟谢锦祺。她上大学时谢锦祺还未到变声期,她悄悄回到过海城办手续,和家人的干架不足以让她记住谢锦祺变声后的声音。“好啊,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谢锦祺穿的是无袖,安云暄却仿佛看到了他拿着棍棒撸起袖子的样子——和她父亲暴打她时如出一辙。安云暄的脚步像被钉死在地面,根植于内心的惧怕使她动弹不得。跑啊!她对自己咆哮。“你别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谢锦祺步步紧逼,安云暄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拔腿就跑,但以谢锦祺的身形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她,况且她还带着阻碍她行动的文件包。附近行人无几,安云暄呼救也不一定有效,还会影响她的速度。她想要找到一个拐角将谢锦祺甩开,或者躲进哪个角落拨打求救电话,但她根本不熟悉附近的结构。“救命啊!救命!”她喊道。“你喊什么?你给我停下来!!!”谢锦祺距离安云暄的距离不足二十米了。“谢金妹!”又是这个名字,但是是另一个声音在叫她,一辆黑色轿车闯入安云暄的视线,车主猛按了几下喇叭,“安云暄!你在干嘛?”是辛越!他怎么会在这里?安云暄没来得及想这么多了,她立即求救:“辛越!救我!”“什么?”辛越也看到了安云暄后面的男人,他先想到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恶性暴力事件,“快上来!”安云暄加速奔向她的救命稻草:“别问了!”紧急情况之下,人往往会连一些最基础的日常生活技能都无法施展。辛越看安云暄一味地在车门上施力,他在分秒必争的时刻犯了蠢,愣了一下才解锁车门,留给谢锦祺追上安云暄的时间。“我看你往哪跑!”安云暄拉开车门,谢锦祺也抓住了安云暄的衣摆,“谢金妹,这是你找到的野男人吗?”他听到了安云暄和辛越互相叫名字,这二人定是认识的。这下辛越再坐不住了,他一脚踹开车门,爆冲向谢锦祺,怒吼“放手”,说着拳头已然挥向谢锦祺。谢锦祺没把这个穿西装的男人放在眼里,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辛越是个正儿八经从小打到大的,一直保持着训练的习惯,论霎时间爆发的力量,他有信心不输给任何人,而且谢锦祺因为轻视对他不设防,一拳就被重重地打歪了脸。“上车!”辛越命令安云暄,安云暄麻利地爬上副驾驶座关上门。
谢锦祺怒目而视,拳头当即回击:“你!”“我什么我,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辛越左右开弓,抡起胳膊就是对着谢锦祺一顿猛击。虽是对殴,谢锦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两人一路扭打,辛越揪住谢锦祺的头发往电线杆上撞去,谢锦祺痛得跌坐在地,被辛越施以最后一击——发狠地践踏了裆部。“渣滓,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辛越留下这么一句话上车扬长而去。“你超速了。”颤抖中,安云暄不忘提醒辛越。“哦。”辛越抹去嘴角的血祭,减速拐道上了驶离该城区的大桥。“你下手太狠了,你不怕他报警吗?”“不怕,我爸会处理的,谁让他把我丢在鬼地方。”辛越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不巧碰上了出现在异乡的安云暄。“他是我弟。”安云暄说。辛越的超速是无意识的,想踩刹车是下意识的,还好控制住了。“你弟?就那个……”他远远地见过安云暄的弟弟一次,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和今天这个彪形大汉相去甚远,她弟弟现在也只有不到二十岁才对。热泪涌出安云暄的眼眶,她没有一丁点平复情绪的办法,倒在座椅上,头侧向窗外,隔着车窗看着后视镜里模糊的自己。“……他们找到我了,一定会往死里报复我的……剥我的皮,吸我的血……这么多年没给他们吸上,都急坏了吧……哈哈。”随着抽泣,口腔和鼻腔连接处传来莫大的痛楚,她的语句模糊且不完整。她不在意辛越能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这些都是她嘲弄自己命运的话语。“安云暄……”辛越很后悔见面时先喊出的是她的原名,那个和她家人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名字。安云暄闭上眼,痛苦地仰起头,也止不住泪流。“我没事。迟早有这一天的,我知道的。”她离家七年了,每当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稳步向好的时候,心里总会有徘徊的怨灵凄楚地发出噪声,提醒她还有切不断联系的家人等着她。她的这七年是一步步奋斗向上的,还夹杂着一些幸福感。七年的时间太长,她的家人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找到她,虚幻得不真实。对于一个在阴暗角落长大的女孩来说,这些年就算辛苦劳累,也是在阳光下行走。这一切美好得像她偷来的日子,她是在苟且营生,过着不属于她的生活。“谢金妹”是只能龟缩在没有光线照射的角落,倚靠长满霉菌的黏腻墙壁的。她的一墙之隔在商议“卖”掉她能赚几个价钱,另一墙之隔的狭窄卫生间里,水龙头年久失修,滴落的水滴与母亲放置的塑料盆碰撞,不间断地以同一节奏发出响声。坐在她左边的辛越也是过去生活的象征之一。在得知庄翊家人反对他们婚姻的节骨眼上,和辛越共处一室,将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凝结成一个整体,如陨石一般击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