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恨道:“他确实从不制暗器。我不肯带你来,自然还因为你来了,我骗你的话就不攻自破了。”话说到此处,曾九已没甚么其他想知道的了。她静静地站在山风中,半晌轻柔道:“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应该互相信任,而不是这样猜忌欺瞒。”杨恨却忽而冷冷道:“你说得对,但又错了。朋友确实该彼此信任,互不欺瞒,但我没有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他狭长的眼睛藏在阴影般的睫羽下,像黑暗中两孔陷人的沼泽,翻滚着复杂晦涩的光芒,“我从来也不想成为你的朋友。”他想成为曾九的什么人,曾九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她凝视他片刻,倏而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刚才我也骗了你。”她不疾不徐地柔声说:“我也从没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你对我而言,同这峰顶上的一根枯枝,一阵山风一样,根本什么都不算。”杨恨闭上了眼睛。他浑身发抖,双手握得青筋暴起,不敢再看曾九一眼。曾九打量着这个阴狠固执、沉默孤僻的少年,缓缓道:“你瞧,你骗了我,我并不放在心上。但我骗你却不一样。将来若有我这样的女人骗你,你会被骗得死无葬身之地。”她失去了兴趣,终于轻盈地走过他身畔,“我不会再去湖边了。”杨恨忽而在她身后嘶哑道:“我会找到你的。”曾九脚步微顿,回眸奇道:“你还找我干什么?”杨恨道:“因为我要娶你。”曾九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杨恨倏而转身,目光炽热偏执到可怕地盯住曾九:“当我再找到你的时候,我想要你明白,我同这峰顶上的枯枝山风绝不相同,我想要娶你,就一定会娶到。”曾九啼笑皆非,道:“先做个天下第一,再说这话不迟。”说罢,她再不回头,兀自沿小径下山而去。而杨恨远远望着她,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背影,才回到草屋之中,送走了蓝一尘。待他独自一人将邵空予的尸身掩埋,夕阳早已落山,但他既不疲惫,也不饥饿,便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师父生前的房间之中,缓缓在床头摸索了片刻,翻出了一本书页泛黄的残书。这本残书是邵空予用一柄薄如蝉翼的刀换来的。它本是一本极高明的剑谱,但可惜所有招式都残缺不全,只剩下半招,因此根本没人能练成。杨恨默默地翻看了半晌,忽而抬首向桌上望去——
桌上放着一柄长钩。最后一丝晦暗的霞晕中,这柄似剑非剑的残钩上正流淌着血一样的光!这章教导小朋友们不要撒谎,要做诚实的孩子,是不是很正能量!四没了天下第一铸剑大师的名头,曾九对此处再无留恋,便使一小角银子在西岭下的村庄里买了一头驴子,沿山路往最近的城池去。进城之后,她随便找了一家铁匠铺子,张口就笑眯眯问:“我想打个小巧的铁玩意,不知道这生意你接不接?”铁匠铺子里,一个赤膊麻脸的匠人瞧着她面容,几乎将手里淬火的刀忘到了脑后,呆了半晌后才吃吃道:“你想打什么东西?”曾九瞧见旁边摆了一只水碗,便笑道:“我能用用这水么?”那匠人忍不住满脸涨红,道:“你尽管用!”曾九微微一笑道:“谢谢你。”说着伸出一根细白手指沾了一滴水,在粗糙桌案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样儿,“我画得不怎么好,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明白?”那铁匠还未说话,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反而插嘴道:“咦,这不是星锥么?”曾九用眼尾梢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杏黄锦袍的年青男子正凑上前来,便懒洋洋问:“你是谁呀?”那男子得她一个眼风,一句问话,非但不觉身受怠慢,反倒神思一荡,当下振衣拱手道,“在下姓尹,草字兴贤,敢问姑娘可是需要一些算术器具?”曾九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不凡,腰间配剑,似有功夫在身,便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尹兴贤也不着恼,斯文笑道:“是与不是,全凭姑娘做主。只是若姑娘用得着,尹某家中这些闲置的器物倒有不少,相逢有缘,不如赠与姑娘做见面礼。姑娘这般的人才,该配金银玉骨的器物,在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未免太嫌委屈了。”他这番奉承话若早说个几十年,曾九保准一个高兴,便与他说笑两句。可惜上一世她豢养了一整座叁星谷的药人,各种不要脸的谄媚之词听出了万般花样,眼下反倒有些腻歪了。故而曾九脸色忽而一冷:“谁说我要算术用的东西了?”又转向那匠人道:“这个东西我要做得极小巧,大约也就如一粒蚕豆那么大,不知道你能不能做?”那匠人先望了她一眼,旋即又望了尹兴贤一眼,瞧见后者冷冰冰的神色,最终还是嗫喏道:“不大好做。”尹兴贤这才笑道:“若是精细东西,姑娘可别为难他们。若我没有猜错,姑娘是要用这星锥做暗器使?”曾九脸上笑意本淡淡收了,此时听他又来插嘴,便正正经经侧过头凝视了他一眼。一眼看罢,她倏而嫣然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