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绫没有时间再接着闲聊,她去市区还有别的事情,现在已经因为郑维仪耽误了二十分钟。
好在她到的不算太晚,还不至于让陈琢之发火。宋绫从她那里拎了一袋子药品和花种出来,陈琢之两手叉腰站在客厅看她:“你就这么走了?”
“玉禾真说做了点心给我,”陈教授虎着脸发出质问,“点心呢?”
宋绫明智地保持沉默,直到走进了楼道里才回答:“被我吃光了,就刚才来的路上吃的。”
陈琢之砰的一声摔上门,门板几乎砸到宋绫脸上。里面立刻传出了等待通话的提示音,大概是在找玉禾真告状。
长久以来,凡是玉禾真让宋绫带过来的东西注定有一半要无故失踪,比如半个月前的那束花至今还没送到陈琢之手上。无德快递员宋绫劣迹斑斑,然而陈琢之也拿她没有办法,因为玉禾真始终考不出驾照,倒是宋绫拥有一辆不知道转了几手的破车,那车状如一堆安了轮子的废铁,目前能操纵它的人只有宋绫自己。
那边玉禾真听完了陈琢之的电话,垂头丧气地来联系宋绫:“你怎么又把老陈的饼吃掉了嘛?”
“不是我要吃,”宋绫理直气壮,“我顺路送了个人,那个人没吃晚饭。”
“这样啊……那吃就吃了吧,”玉禾真犹犹豫豫地松了口,“你送了谁呀?”
“是你没见过的人。”
“上次的花也是给他了吗?”
宋绫嗯了一声。
玉禾真在那头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更蔫了,她说借花献佛不是长久之计,你要谈恋爱就靠自己,别再牵扯陈老师了哦。
“我没有谈恋爱。”
“那你干嘛又送花又送点心呀?”
“……因为我以前认识他,”宋绫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他人挺好的,我还欠他一次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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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绫确实曾经见过郑维仪,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所以至少有十多年之前了。时间隔得太久,不怪她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来。
她们一家并不是a城本地人,当时宋立成带了何春龄去a城看病,宋绫仍然留在老家上学。一家人分居两地,各自都过得凄风苦雨,结果苗木基地的拆迁款从天而降,宋立成马上把女儿接了过来,还找到门路把她送进了一间昂贵的私立学校。
学校叫明远中学,分初高中部,宋绫转学时正好读初二。在那里读书的孩子基本都会直升本校的高中,但宋绫只读了一年半就考出去了,她的中考志愿填的是另一所普通的公立学校,好在那段时间宋立成也顾不上管她,只能随她去。
宋绫绝不后悔这个决定,对她来说被迫留在那里的一年半已经太漫长了。她第一次知道成为人群中不受欢迎的那一个会是这样难受,那种毫无来由的恶意无孔不入——顶尖私立学校的少爷小姐们具有天生的领地意识,见到宋绫这个可笑的、暴发户出身的入侵者,当然觉得她面目可憎。
因此宋绫不得不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坐在食堂角落吃饭,她想到的自救办法就是努力隐藏自己,然而这个方法收效甚微,总是有人可以找到机会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有时候宋绫会被反锁在体育馆后面的小仓库里,有时候也会被拎到人群中读检讨,因为她的同学们都勇敢地、口径一致地揭露了她的恶行:“宋绫会偷东西,还会作弊。”
那些同学说得信誓旦旦,还能拿出许多证据——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东西,老师当然也会站在他们那边。那时宋绫经常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噩梦,但那种身不由己的惶恐和惊惧都确切无疑地蚕食着她自己。
除此之外,这些初中生的恶作剧大多是即兴的,宋绫的同学们会帮忙剪坏她的校服,把她的书包扔进学校的泳池,或者在快要上课前顺手把她的课本扔出窗外。
宋绫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郑维仪的。
她匆忙奔下楼去捡自己的东西,在二楼的转角处有人拦住了她,那人手上还拿着刚被扔出去的几件文具。
“这些是你的吗?”
宋绫点点头,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去接。对方伸手将东西交给她,宋绫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她的表情实在太疑惑,所以宋绫又听到那人问:“同学,你没事吧?”
她没事,只是奇怪居然会碰到这样的人——他似乎的确只是好心帮她捡回了东西,而且并不打算借此来捉弄她。
真是难以置信,宋绫担心他会突然变卦,于是夺过他手上那堆文具就跑了,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