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出声,好像是将这场交谈的主动权全部都交给她,说与不说,都由她自己决定。
夏漓往栏杆上一趴,望着黑沉的河水经过脚下,两岸的灯火映在水中,星星点点又沉沉浮浮,像她此刻的心情。
“……该从哪里开始说呢。”夏漓转头,看一眼晏斯时,撞见他深海一样的目光,又倏然地移开。
她觉得此刻还有一个十六岁的灵魂住在身体里,才让她矛盾又纠结,心臟像皱巴巴的信纸,写满了无人阅读的心事。
最终,她开口,声音里染着一点潮湿,“……15年冬天,有个同学去北城出差——他是从我们七班转到你们国际班的。我请他吃饭,顺便打听你的下落,他跟我说,听说你在加州理工大学读书。16年3月,我趁出差去了趟洛杉矶。行程很赶,我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那一整天,从早到晚,我都待在来往人流最多的那条路上,远处每出现一个男生,我都会想,那会不会是你……”
晏斯时愣住。
他终于明白,重逢那天,他提到自己在it时,她那怅然若失的一声轻叹是为什么。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你在麻省理工,不在加州理工。洛杉矶和波士顿,一西一东,横跨整个美洲大陆。”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坐在返程飞机上,耳机里放着《暗恋航空》,“你没有下凡,我没有翼”。
多少里数也凑不够积分,换取一次偶遇。
“你还记得,高二下学期我过生日,你送我一张明信片吗?”
晏斯时心口泛起一种冰雪灼烧的钝痛,他点点头。
“新加坡海底世界2016年6月结业了,我还没来得及亲自去一趟……”
她好像就是在得知结业的消息时生出了放下的念头。
再怎么努力追赶,追不上广阔世界,人世如潮。走散的人永远走散,所有繁华到最后都有尽头。
夏漓转过头,隔着眼里泛起的茫茫大雾去看他,“是的,晏斯时,我是喜欢过你好多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能想到的很多次偶遇,都是我处心积虑的结果,包括那天你过生日。我们去图书馆那天我就偷偷记下了你的生日,后来我又偷看了你的歌单……那天为你放歌,我计划了好久。我也猜到了你可能会在钟楼的教室……”
所以,她记得他的生日,记得他不能吃辣,看他给别人推荐的书……
那本杂志,他现在确定,那也一定是她送的。
什么都能串联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并非迟钝,只是下意识回避将那些蛛丝马迹往这方面去猜测——他消失那样久,杳无音信。
如果她喜欢他,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薄情、最混蛋的人。
心里翻起沸腾般的痛楚,不单单是因为她此刻雾气氤氲的眼睛,还因为他意识到,世事无常,将他困在局中。
他错过她太久、太久了。
他再次回头去翻点那些往事,那双看着他时,总有些脉脉的眼睛;洗干净再还给他的运动服;与他共享的秘密基地;执意要请他的那顿中饭……
所有吹过他们的风,所有如风一样沉默的瞬间……
原来,都藏着她隐晦、珍贵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