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立刻出声:“怎么这么冷?”
伺候的小丫头颤颤巍巍答话:“王爷断了正院的供应,炭火……之前的炭火都用完了……”
寄娘说:“就说我要用,去找管事领一些来,天气这样冷,你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遭不住,太受罪了。”
小丫头感激地下跪:“是,奴婢这就去!”
寄娘往里走,走到了王妃的床边。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王妃已经虚弱至极,此刻仿佛回光返照,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寄娘说:“上一回探病,还是去的兰苑,见的尹次妃……没想到王妃倒是比尹次妃受罪少,先一步要走了。”
王妃慢慢睁大眼睛,露出不甘之色。
寄娘宽慰:“王妃不用不甘心,活生生躺在床上和直接去了阴曹地府,咱也说不准哪个更舒服一些,也许尹次妃巴不得给个痛快呢。”
这话半点没有宽慰人,反而说得好像这两人只有活受罪和死两条路,但她们原本是这王府中极尊贵的两个人物。
王妃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看着寄娘。
寄娘在她床边坐下,给她拉了拉被子:“当年,王妃派人来庵里,那人是谁来着?不过记不得也不重要了,如今恐怕都已经被王爷打死发卖了……”她拍拍王妃的被子,“那下人一口一个王妃,把您说得尊贵得呀,仿佛您不嫌弃我这个带发尼姑,愿意接纳我这样一个不知羞耻勾引王爷的贫贱之人,是多么的宽宏大量。”
寄娘勾起嘴角:“明明很嫉妒,却要为虎作伥,将人强纳入府;抢了人又恨不得人死,以免生下儿子威胁未来嫡子的地位。我知道,说到底,你最看重的就是这个正妃之位,为了这位子,你不敢忤逆丈夫却能残害我们这些无辜之人……既然如此,王妃也该尝一尝最珍视的东西被夺走的滋味。”
王妃突然有种恍悟,难道……这一切都是寄夫人所为?那李次妃……
想到这,她快要疯了,她以为寄夫人不过添油加醋之人,可如果她才是背后的主谋,那么这整个后院都已经成功进入她的算计之中!尹次妃、她、李次妃……孩子一个一个死,所有人都有罪,只有寄夫人清清白白,她得到了所有好处!
本已经灰心丧气的王妃陡然生起不甘与怨恨,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住她的剧烈情绪,有血沫从她的唇中涌出。
寄娘静静看着。
“王妃平静一些吧,杀人害命者终究有这偿命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样,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何必挣扎。”
她越说,王妃口中的血沫涌出更多。
那血沫是暗黑色的,毒入肺腑。
小丫头急匆匆地搬着炭火进来:“夫人,炭火送来了。”
寄娘站起身:“给你们自己用吧,我走了。”
小丫头愣愣看着她,第一反应是在心里偷偷高兴,这拿来的炭火全都能自己用上了。
傍晚,王妃去世了。
寄娘听到消息,胸口的郁气散了一分,身子骨都轻松了一些。
晔王回府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挥挥手:“正逢雪灾,各处用度紧张,丧仪一切从简。”
李次妃请他过去商量。
从侧院出来,他来了清滟院,看到寄娘已经换了一身素衣,坐在桌边抄写经书。
她本就羸弱苍白,穿上素衣更显得弱不禁风,脆弱不已。
晔王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放轻:“给王妃抄的?”
寄娘将抄写好的一页轻轻放在一边晾干,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讽意:“给我的孩子以及这后院早逝的冤魂抄写的,希望他们平复怨气早日投胎,来世能美满些。”
晔王噎住,一想也是,寄娘是受害者,他都不能原谅王妃,寄娘又怎么会轻易原谅?如今大概还觉得大仇得报吧。
他笑一声:“你倒是不遮掩。”
寄娘抬眼看他一下:“有什么好遮掩的,但凡被她残害过的人,有几个能原谅呢?反过来,我说原谅,王爷信吗?她虽然罪有应得,可我失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了,午夜梦回,那些伤心,永远平复不了。”
晔王想了想,的确,仇人死去,哪有什么悲伤,只有痛快。他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的确想象不出这世上能有什么宽宏大量的胸怀。
这时,他想起李次妃刚才一脸感伤的模样,引着他回忆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假了。
“李次妃说,你今天去看了王妃?”
寄娘定定看他,晔王回视,眼神坦然。
“是,去看看她的下场,宽慰宽慰自己。”
晔王失笑,摇头:“王妃莫不是被你气死的?”
寄娘哼声:“若是,那更大快人心了,我不怕背这个罪名。”
晔王反而不许她说了:“胡说,王妃是自己病入膏肓,你这嘴,口无遮拦,下次不可再这样说了。”
寄娘嘴角勾起,声音软了下来:“是。”
才说了这几句话,冷风灌进口中,她连连咳嗽,咳得脸颊通红。
晔王扶住她的身子:“别抄了,好好去歇着。”
寄娘拢了拢膝头的毛毯:“没事,白日去正院,里头一点炭火都没有,有些冻着了。”
晔王好气又好笑:“就为了出口气把自己折腾病了,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