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必唯恐下属臣僚看见自己惶恐无助之态,曹操却是坦坦荡荡,既然想哭,便不怕人笑,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即此意也。
樊瑞深深一拜:“哥哥博古通今,竟对曹操之心事洞若观火。可惜时隔千年,这番话传不到曹孟德耳中,使他也悟出德之可贵。”
曹操摇头:“都说英雄无悔,可人活一生,谁能无悔?操以垂暮之年,辗转于病榻之上,前尘种种,历历目前,你道他心中真个无悔么?德本无形,天地自知,可惜,明白过来道理,也用去了一生。”
樊瑞是全真出身,对这些问题感触最深,叹道:“是啊,人生苦短,万事苍茫,活明白了,一生也过去了,谁又能重活一场呢?”
曹操似乎心情好了些,眉毛一扬,泛起笑意道:“若那厮能重活一场,必当为生民造福,为子孙积德,为万世开太平。”
众人之前压抑的不敢多语,见曹操情绪恢复了,也终于没了压力,一起大笑起来,黄文炳高声赞道:“以魏武之雄才,若定下这番抱负,真正是万民之福,天下之福也!不过我看武家哥哥雄才大略,也未必就输于前人!”
众人尽皆称是,曹操哈哈大笑,在众兄弟簇拥中前行。
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去,眼神微微恍惚,仿佛看见遥远时空的彼端,有一个拿着经书、佩着宝剑的敦实青年,歪着脑袋,看着头顶湛蓝蓝的天空,脸上带着不正经的笑意,仿佛想象着自己当上大汉征西将军后,抢了鲜卑王大小老婆的风光。
噫!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
哥哥到底最疼谁
被樊瑞一句“盗墓贼缺阴德”扎了心的老曹,一下想起了许许多多被他刻意封藏的旧事,倒是因祸得福,上辈子临终前模模糊糊的一些念头,忽然尽数明白通达,只觉心里仿佛擦去了厚厚尘埃,愈发清亮明白。
暗自道:“我这一年来做事,和往昔有些不同,本道是年轻之故,看来竟是不止。也罢,难得重活一次,总当有些不同。”
芒砀山名气不小,山却着实不大,游了两三天,便无新意,曹操便决定出发上路。
近两千人的队伍,如何走是个问题,众人商量一番,曹操定下方略,共分为四队。
第一队,铁面孔目裴宣,神算子蒋敬,黄蜂刺黄文炳,拼命三郎石秀,火眼狻猊邓飞,摩云金翅欧鹏,锦豹子杨林,鼓上蚤时迁,共是八个兄弟,带四五百精锐,保着江州带回的财物先行回阳谷。
按曹操的吩咐,抵达后便使裴宣、蒋敬、黄文炳去请出扈三娘,按照人数和需求,或买或租,准备一批屋舍,让众人先都有落脚处。
同时去县城外,挨着狮耳山、梁山泊方向买地建庄,以后众人便可去庄中同住。
第二队,穆弘、穆春、牛皋、孟康、陶宗旺、薛永、侯健七个一队,领数百人,保护众人家眷,缓缓而行。
第三队,李俊、童威、童猛、张横、张顺、吕方六个一队,领会水的数百人,由吕方带路,径直取道去狮耳山,会和秦明等。
狮耳山西南方向十里,乃是梁山水泊的东北角,届时由李俊做主,就近找个相对隐蔽所在,以渔村形式为掩护建立水寨,若需船时,持着曹操书信直接上梁山去讨。
这个水寨,一来安顿会水的这些兄弟,二来和狮耳山形成一高一低两个犄角,三则和梁山建立了水路的联系,关系十分重大。李俊自觉深得曹操信重,甚是欢喜。
第四队,郭盛、马麟两个兄弟,相帮着樊瑞、项充、李衮,带领余下人马,收拾山寨诸物,断后出发。
四队之间,每一队相隔五六十里,过那州府大城时,再拆为若干小队,前后相距十里而行。
又派得力快马,前头哨探,居中联络,以确保万无一失。
曹操安排以毕,一众兄弟各自领命,栾廷玉没听到自己名字,喜笑颜开道:“哥哥,可是别有要事,要小弟同去?”
李逵一听乐了:“也没我名字?那哥哥也要带我去么?”
牛皋见自己不能跟随,心中吃醋,怪声道:“铁牛哥哥,你跟着武大哥去了,每天就见不着你的婆娘了。”
“啊呀,宝莲!”李逵一听变了脸色,他是极想跟着曹操,却又舍不得宝莲,一瞬间,黑脸上有些左右为难。
曹操笑道:“那你便去第二队,跟着牛皋等一起护送家眷,便能朝夕相见。把你老家情形详细和我说清,再取件信物来,我自和栾教师去接你娘。”
“哥哥你是要去接我老娘?”
李逵傻眼了,虽然曹操早说过“办完事务,回到阳谷,领你去接老娘来孝敬”的话,但是在他理解,是先回阳谷,再去接娘,而且曹操多少大事忙碌,也未必真个能去,不过自己去接也是一样。
万没想到,曹操竟是家都不回,偌大队伍,大笔财富,诸多俗事,皆交给别人管理,直接便要去亲自去接他娘。
曹操笑道:“不是早就说好?回了阳谷再去,来返折腾,再说你离家日久,早一日接来,你也早一日尽孝。”
李逵老家在沂水县治下,虽与阳谷县同在山东,但一个偏北,一个偏东,相距六七百里,隔着条黄河,若是先去沂水再回阳谷,比往返折腾要便利许多。
李逵呆呆立在原地,片刻,老大的泪珠,从那大眼珠子中滚滚冒出,忽然上前跪下,抱住曹操的胸口大哭:“哥啊,大哥,你就是铁牛的亲哥。这却如何使得?为了接铁牛老娘,岂不是耽误了和嫂子们相会。”
曹操皱眉道:“快起来,别做此小儿女态。我和你嫂子们都年轻,我们等得还是你老娘等得?不必多说,找个信物给我,不然只怕你娘不信。”
李逵擦了泪站起身道:“哪有什么信物,再说哥哥给我接娘,我却陪着婆娘安闲耍笑,那也不是人干的鸟事。让牛皋给我护送婆娘,我自同哥哥一起去接老娘。”
说吧一扭头跑出大厅,自是找宋宝莲去说此事了。
牛皋羡慕道:“这般多兄弟,哥哥果然最疼铁牛。”
曹操笑道:“每个兄弟在我心中都是一般无二,为何偏疼他些?你看那等兄弟多的人家,爹娘是不是偏疼那最傻的?”
他是众好汉拜下的大哥,这番话以父母心自比,众人听了好笑之余,都不由心头一暖。
牛皋道:“我老娘也说我傻乎乎的。”
欧鹏冷哼:“你是傻乎乎,你傻的都知道赌博时作弊,骗了我五两银子不还。”
牛皋辩解道:“哥哥啊,我虽然傻,但傻子也知道十赌九骗,难道你竟不知么?”
欧鹏被堵的无话可说,众人哄堂大笑。
说起来这牛皋着实憨气,偏偏欧鹏这些日子来没少吃他的亏,就连斗嘴都斗不过,也是兄弟们之间的一景。
忽听石秀得意道:“你们道哥哥最疼铁牛么?错了错了,一个个都错了,哥哥最疼的,是我石秀!”
众人都笑道:“不过要你陪着走了几遭,如何便成了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