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童贯上套,曹操略收笑容:“末将非笑别个,只因旁观恩相与刘老将军对谈,三言两语,全局已定,始知西军之所以强盛也,是故喜笑颜开。又喜那黄河一锁,非仅恩相关门打狗之计可成,田虎那厮见无了渡河之望,再行招安也必容易许多。”
童贯连连点头,说道:“若当真能封住河道,正是如此局面。”
继而忧愁道:“只是可惜可叹,昔年太祖皇帝雄才伟略,在汴京城外开掘金明池,练造水军,一图灭南唐,二期攻幽州,后来南唐国灭,宋辽议和,水军失了用武之地,徒费钱粮,拗相公执政时,请旨撤裁了汴梁水师,择大船及水师健者充入登州……哎,若是汴梁水师仍在,封锁黄河有何难处?如今却是要别思良策。”
曹操听了大喜,皱起眉毛,假做沉思,忽然一拍腿,笑道:“倒是险些忘了此人!罢了,若不是恩相洪福,如何有这等巧法?”
童贯奇道:“甚么巧法?”
曹操乐滋滋道:“末将在南丰,不是收降了闻人世崇及他两个副将?闻人这厮绰号‘汉水龙王’,最擅水战,其本部精锐三千余众,也都是踏浪扬波的好汉,如今皆在末将麾下,恩相只需与他合用船只,必教晋贼匹马不得渡河。”
童贯听了大喜:“要船何难?金明池中,那些大船虽去了登州,中小战船还有无数,那等船儿海中不得用,一向留着无人问津,待我这里造下文书,唤那姓闻人的自行取用便是——不过唯有一节,他三个都是降将,若是得了船只,反投田虎,岂不糟糕?如何能制约他方好。”
曹操听了把胸脯直拍:“恩相放心,此事尽在末将身上。末将当初做生意时,也有走水路的商途,自有几个惯识水性、又通武艺的体己人,末将招了他们来,安在闻人世崇身边,他肯忠心报效,自然最好,若有异心,便效马岱斩魏延之举,一刀杀之。”
童贯点头笑道:“如此一来,却是后顾无忧。罢了,骑马须喂草,使人须给好,便封那闻人做个黄河水军统领,麾下两个还做副将,你的心腹人做个副统领,你且令他星夜赶去选船,尽快封锁住黄河水道。”
当下唤书吏来,就帐中写成文书,童贯亲自用印,因怕汴京官员们摆架子耽搁,特令麾下两个亲信虞侯陪同前去,从速打通上下关节。
曹操持了文书,回去和闻人世崇细细一说,闻人世崇大为喜悦,对曹操道:“小弟此番掌了水军,黄河万里,皆由大哥纵横也!”
曹操笑道:“登州水师,已在我掌握,如今你掌了黄河,河海尽在吾等手中。不过你只三千余人,力尚不足,梁山上亦有水中健儿,待我调些人马帮你,凑成五千人数。”
说罢写书信一封,递给闻人世崇:“这封信你密密收了,到汴京后,去那某某客栈,寻到‘鼓上蚤’时迁,将信给他,他自会办妥。”
闻人世崇收起书信,庄重拜别曹操,点起本部兵马,随那两个虞侯而去。
次日,童贯整顿兵马——他携大军八万来打西京,一场大败,折兵两万余,曹操部下,去了闻人世崇一部,犹有两万七千数,恰好足能弥补童贯损失。
童贯将伤兵都留在营中休整,其余八万人,他要再攻洛阳。
众将听了一惊,刘延庆皱眉道:“枢相,我军新败,好歹休整些时日,不然士气未复,如何能当大战?”
童贯叹气道:“老夫久经沙场,这等道理如何不晓得?只是你却要细思,西京距离东京不过二百余里,贼兵在此,官家朝夕不得安睡,一心望我取胜。我若拖延时日,朝中必然流言蜚语无穷,造谣童某打了败仗也。”
有看官疑惑:这厮不是的确打了败仗么?非也非也!那是晋贼忽来,意欲腹背夹击我军,然而童大帅洞若观火,使了个顺水推舟之计,故意诈败,以骄贼心,引那贼兵主力全出,这才将事先埋伏好的军队杀出,也就是曹操这支军,一举斩杀贼军吐火的妖道,以及多位重将,大胜一场,将贼兵们逼入西京,不敢再轻出一步。
反正上奏朝廷的军书,便是如此写法。
王禀见童贯战意甚坚,眼珠一转,上前说道:“恩相所说,乃是至理。然而刘老将军之担忧,也属事实,如今我等诸军士气凋零,着实难当大任,屈指算来,也只有武将军麾下连番取胜,士气正锐,若要再战,末将愿举武将军为先锋!”
童贯看看曹操,有些踌躇。
他心里多少有些许不好意思,刚刚被人救了性命,转脸就派去打先锋,在童贯看来,这就属于不道义了。
因为按童贯打仗惯例,底下那些部将,凡给他行贿多的,都安排在中军或者押粮,若是给的少了或干脆没给,那就是一句话:“老夫素知将军勇猛,今当为大军前锋,努力杀敌,莫让老夫失望也。”
哪有随随便便让人当先锋的道理?
但是想了一回,似乎也只有曹操最为能战,于是砸吧砸吧嘴,望曹操笑道:“武将军,你意如何?”
曹操起身抱拳,慨然道:“恩相,武某来军中,不过刘将军帐下一卒,若非恩相提拔,哪有如此兵马?如今为恩相杀敌,自然是末将分内之事!末将愿为先锋,替恩相踏平西京。”
童贯听了大喜,起身指着他道:“好!忠肝义胆!武将军,你不负本帅,本帅亦不负你,此仗打胜,必然有你一场好前途也。”
有分教:奢遮好汉定风波,浩荡舟师锁大河。八万大军齐奋力,西京城下动干戈!
谁解段郎金玉言
众人议定,当下出兵,大军浩荡往北,沿着伊水,行三十余里,西京轮廓已在目中。
路上早有贼军探马眺见,飞奔回城禀告,城里钮文忠、段五得知,都惊道:“前番出其不意渡河杀来,本指望一战灭了童贯,不料宋军竟有援兵救去,虽然斩获不小,终究未得全胜,又折了寇威、董澄、方琼、安士荣若干猛将,还道宋军能消停些日,不料这童贯如此悍勇,转天便又杀来!”
晋中军有个猛将沈骥,乃是董澄结义的兄弟,两个跟田虎前,一向在陵川云台山上打劫,江湖称他做“云台双雄”,这次钮文忠挂帅南来,特意点了他两个为先锋。
如今董澄被袁朗所杀,沈骥哭了一宿,满心正要报仇,闻听两个主将似有畏色,跳出来道:“钮枢密,段元帅,不是这般说话,那童贯能有甚么悍勇?不过是俺这里占住西京,皇帝老儿胆裂,他不得不强为罢了。昨日俺们虽折了几个手足,他的损失不是更大?那些宋军本都是没胆的,依俺看去,个月也养不回士气,怕他怎地?”
段五听了连连摇头,若非此人是客将,便要开口骂了,当下强忍不快,耐心说道:“你这将军却是有所不知也,想那童贯此人,打得西夏人也怕他,岂无真才实学?切不可因他没卵子便小觑了去……”
说到卵子,触及心事,流下两行泪叹道:“我那短命的哥哥段二,正是笑他无卵,结果却如何?被他捉去割了大半截卵儿,送至东京剐个粉碎——娘亲啊,上一回遭这般荼毒的,记得还是梁山泊二寨主‘铁骨神君’哩!说来人和人也是不能比,人家铁骨神君熬刑,三千六百刀不曾哼出半声,只是一个硬字,江湖中谁不钦佩他?我那哥哥却嚎得半个东京都听闻,惹东京人好一场大笑。这般耻辱,若溯根源,还因小觑了童贯而起也。”
沈骥听他啰啰嗦嗦,不由焦躁,急声道:“若这般说,让了西京给他不好?仗是人打的,俺便不信那没卵的太监,勇过俺们这些好汉。钮枢密,小将乞领本部军马,趁他未曾立营,先自出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钮文忠闭目计算——西京段五原有五万人,打汴京大败一场,死伤跑散的,约有一万多,手上现只三万余人,自己这番渡河,乃是仓促而定,因此也只三万余人,两家相加也只七万,不过大胜了童贯一场,优势应该还是在我。
睁开眼道:“沈将军去杀他一场也好,好歹折一折他锐气,俺再和他相持。大王那里便然还要发兵来,届时再来一次故技重施,不信次次都有人救他。”
曹操领本部兵马为先锋,走到洛阳十里外,正要安营扎寨,忽然城门大开,一支军马气势汹汹杀出。
曹操一看,来者不多三千上下,当下道:“敌军未敢决战,欲折我锐气耳!哪位兄弟去见一阵?”
耿恭大声道:“小弟愿去!”
滕戣、滕戡对望一眼,同时道:“武大哥,袁朗昨日还有首级入账,只我两个寸功未立,这一战我二人也愿去。”
曹操道:“既然如此,耿兄弟且待下一阵,这场便给滕家兄弟。”
二滕大喜,只要了两千兵马,便杀出阵去。
两军相交,沈骥挺一条出白点钢枪,指着喝道:“俺乃‘云台双雄’沈骥,特来为兄长董澄报仇,无关的人夹了屁眼撒开,只叫你军中那个使双挝的出来。”
滕氏兄弟对视一眼,呵呵笑道:“我们乃是‘食象虎’滕戣、‘下山虎’滕戡,打死你朋友的叫做袁朗,也是我们兄弟,你要报仇,杀我两个也是一般。”
沈骥却从段五处识得淮西群雄名号,闻言冷笑道:“俺道是谁来搅混水,原来是背主投敌的淮西狗!既然如此,先取你两条狗命!”
说罢挺枪出马,滕戡大笑一声,一拍座下黄鬃马,舞条虎眼竹节钢鞭,出阵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