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白河法皇之令,是让他们拦在道中,伏击玉藻前一行。但平忠盛旗帜既失,显然行踪已露,父子两个一商量,埋伏个屁,直接引兵上去吧,反正就这一条路。
至于说对手有天魔王相助,连号称扶桑国剑术第一人的大天狗都遭击败,他父子二人却是全不担心——
“你我都是北面武士,一生苦练武艺,只为报效陛下,岂有畏敌之理?”平正盛坐在马上,傲然说道。随即话锋一转,阴森森笑道:“再说了,就算那个剑圣真个本领无双,我们只消放出那些鬼怪来,他又岂能是对手?”
说到那些鬼怪,平忠盛也来了兴趣:“那些鬼怪在海中遇到海兽,船只毁坏,漂流到丹后国,旁人只知畏惧奔逃,还是父亲大人睿智,和他们谈好条件,只要为我们出手一次,便赠送他们上等海船。可是他们那等气力、武艺,真的放走何其可惜?若是能够留下,哪怕只留下几个,我平氏的实力也要大大增加。”
平正盛扇着折扇,阴笑道:“吾儿不必担心,为父自有处置,男子汉生在世间,所求不过权势、女人,我已禀告了法皇,请得悰子殿下出京。以悰子殿下颜色,不信他那干人中无人动心。这些鬼怪彼此间情谊深厚,只消有人愿留,其他人便好慢慢劝服。”
平忠盛闻言,眼中流露贪婪之色:“堀河天皇的女儿悰子殿下么?她可是皇室第一美人!我听说关白大人数次为子侄求娶悰子殿下,看来法皇陛下也很看重这些鬼怪啊。”
堀河天皇乃是白河之子,鸟羽之父,十二年前已然去世。其长女悰子,乃是和宫人王氏所生,有一半华夏血脉。
父子二人且说且行,忽然前军有人传报:“路上有个大汉,手提大叉,拦在当路。”
平正盛冷笑道:“敢拦我大军,必然是叛匪无疑,这般胆色,莫非便是护送藤原家那个狐妖的天魔王?忠盛,且随为父去见识一番。”
号令传下,前方百余名武士两下一分,骑兵簇拥着平氏父子,云涌而出。
父子两抬眼望去,果然好一条魁梧大汉,蒙着脸面只露双目,腰中悬刀一口,手中持着一条镗叉。
这个大汉,除却老曹,自然再无旁人。
此前时迁窃旗一面,报有军马拦阻,坂部一郎认出是北面武士平忠盛领兵来,曹操等人商量一番,定下应对之策,往前走了一程,忽闻脚步声大起,料得对方杀来,便按此前定计,急急布置,除时迁、坂部一郎隐于一旁外,其余人都护着玉藻前进密林暂避,留曹操独自候于路中。
平忠盛喝道:“你这厮,便是那号称天魔王、以一破百的唐人剑圣么?哼,以吾观之,也不过高大些罢了,如何便敢襄助叛党,与我等为敌?”
曹操眼珠微转,哂道:“你这干扶桑乱臣,不识天数,不辨天机,当真可笑。你问我为何襄助叛党?实对你说,爷爷本在中华上国快活度日,浑不知扶桑在东南西北,不料一连七夜,竟是做了同一个梦!”
平忠盛毕竟年轻,不由好奇道:“你却做了何梦?”
曹操想着路上坂部一郎等人所谈起的扶桑传说,故弄玄虚道:“我连夜皆梦到天上一轮大日,赫赫辉煌,日中走出一女,服饰崔灿,相貌瑰丽,气势贵不可言。此女邀我欢好,一连七日如此,第七日方对我说道,她乃是扶桑天神,只因如今皇室有号白河者,暴躁无仁、淫极无耻,故此献身于我,只为求我跨海征东,相助你本国义士,推翻暴政,归政天皇,从此河清海晏,黎庶乐业安居。”
原来扶桑国中,神皇一体,天皇一脉万世一系,便是其为天照神血脉之故,天照大神乃是太阳女神,老曹故意说有女自大日而出,正为混淆视听。
果然那些通汉语的武士听了,无不大惊,窃窃私语道:“这唐人所说,莫非是天照大神么?”
有人不信,怒不可遏:“他放屁,天照大神何等尊贵,如何会同他有染?”
有人将信将疑:“这却说不好,不是说此人是天魔王么?说不定大神不忍亲自向子孙下手,来求天魔王也是有的,这天魔王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便同大神说:呐,女神,你也不想你的国度都被白河所坏吧?”
又有不通汉语的,连忙向同伴打听,一时间,数百兵马都交头接耳,一片骚动。
平正盛大喝道:“你们这等蠢材,难道信了这人胡说么?”
曹操高声道:“别说你不信,我当时也不信呐!然而次日我家门前河中,忽然游来一条巨龙,邀我跨坐其背,随后化为长鲸,劈波斩浪载我来了你们扶桑,上岸时恰好救下义士之女,至此方信此事为实。”
那些武士里都不由点头:是啊,若没个缘故,谁能跨鲸渡海?
平正盛大怒,大喝道:“无耻天魔,胡言乱语,岂不知我等忠义之心,岂会因你几句胡言泯灭?给我杀!”
他把折扇合拢一指,身畔二十余名骑兵,顿时呼啸而出,直直撞向老曹。
曹操看他骑兵杀出,不由哑然失笑:这些扶桑马,背高不过四尺,说是像狗有些夸张,可若说像驴子,却又不免委屈了驴儿。跑起来的速度,也是乏善可陈。
当即大喝道:“汝等竟敢同我为敌?叫你瞎眼!”
将手一指,几个骑兵长声惨叫,弃了兵刃,以手捂面,鲜血自指缝中流淌出来。
其余骑兵见他如此手段,都不由心惊肉跳,然而将令已下,只得权且按住了惧意,咬紧了牙关继续前冲。
曹操见这些扶桑武士胆气不弱,心中暗赞,面上却是摆出凶神恶煞嘴脸,狞声狂笑:“还不知同我为敌的下场么?哼哼,给我下马!”
将手又一指,地面尘土之下,几道绊马索同时弹起,战马顿时翻倒一片,马上骑士纷纷甩出。
曹操扬眉大笑,大踏步冲上,手中镗叉合身刺出。
只一叉,一名侥幸未倒、立在原处打转的骑兵,连人带马都被戳翻,平正盛见他如此勇猛,眼角不由跳了几跳。
便见曹操抡转镗叉,起手戳刺挑,回身砸拍扫,可怜那些骑兵大都摔得七荤八素,刚刚勉强爬起,便遭杀翻一片,一时间人惨叫、马悲嘶,鲜血不要钱般四下抛洒。
余下七八名骑兵见状,胸中那片忠肝义胆,早已是骇极而裂,一个个拨马加鞭,奋力奔逃,曹操大喝道:“待向哪里走,都留下命来!”拽开大步,衔马尾追杀上去,平本盛心惊肉跳,叫道:“快、快去拦住他!”
前阵百余名武士,一声呐喊,乱哄哄冲上前,却被骑兵所阻,一时难摆开阵势,曹操头顶的树杈上,时迁把叶子一掀,手中弹弓连连射出,铁弹子、手里剑轮番激射,顿时打得武士们鲜血乱飙,叫苦不迭。
曹操见状,飞出镗叉,扎得一名骑兵连人带马翻倒,仓啷啷抽刀在手,一步纵入人群,没头没脑只顾向前砍去,那化龙刀舞成一朵赤云,所过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也不知多少名声在外的厉害武士,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砍得肢体分离。
平正盛昔年也是一员虎将,替白河南征北讨,立下战功无数,如今一来年岁渐长,二来养尊处优久矣,见曹操这般杀法,真如魔王降世一般,一时间手中折扇都颤抖不休,暗暗道:“这人如此神勇,莫非真是魔王降世?莫非天照大神真和他……”
他目瞪口呆忘了指挥,平忠盛却是一声虎吼:“好个天魔王,欺我扶桑国无人乎?”
双手把住大身枪,打马便冲,路上乱纷纷的武士,皆被他左右扫开,一马冲至曹操身前,使出吃奶气力,恶狠狠一枪扎去。
老曹见他来得凶猛,侧步移身,先避开他长长枪刃,随即一刀斩断枪柄,这一刀斩落余势不休,刀光一折,顺势将他战马前腿斩落。
那马儿悲鸣声中,扑地便倒,平忠盛身手却足够敏捷,一按马鞍,调整了平衡,稳稳落地,顺势抽出腰间太刀,正欲同老曹步战,忽听他爹大叫小心,还没回过神,便觉手腕一痛,握刀之手已是齐腕而断,未及惊呼出口,脖子一凉,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啊——”平正盛发狂怒吼,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瘦长人影,如树叶般无声无息飘落,手中镰刀一出一收,自己儿子的右手、脑袋便先后遭其割断。
“杀,杀了他们!”平正盛爱子身死,怒发如狂,指挥后面足轻齐齐杀出。
曹操、时迁同时杀上,躲在树后拉绊马索的坂部一郎看得热血沸腾,大叫一声,也拔出太刀杀了上去。
曹操仗着宝刀、宝甲杀在前面,手下无一合之敌,时迁居中,手中锁镰忽长忽短,神出鬼没,不时还甩出两枚暗器,后面坂部一郎中规中矩,一刀一刀,很是劈杀了几个伤而未死之人。
平正盛见这三人如波开浪裂般杀来,狠狠一咬牙,带转马头就走,眼珠充血,流露出疯狂之色:杀我爱子,岂肯与你干休?且待我请出那些鬼怪,你便是真正魔王,也要遭他们擒下,到时候我要杀足你十天十夜,为我爱子报仇啊!
十余里外的营帐里,十几条在扶桑人眼中,可谓鬼怪般惊人的大汉,懒懒散散喝酒吃肉,其中有人打了个呵欠:“好无聊啊,依我说,不如找个港口,抢条船儿便走,莫非那些矮子拦得住我等?都是贯忠哥哥多事,偏要答应替他们出战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