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腹在哪里
秦玉兰姐妹两个,听了金节之言都是一愣,玉兰急忙道:“官人且说明白些,‘这人’却是谁人?如何我妹子的终身便应在他身上?”
金节解释道:“便是钱振鹏所擒宋将,那厮面黑须短,黑甲黑袍,岂不活活是个黑虎?况且我看他好有福相,人虽粗鲁些,日后只怕免不得衣紫腰金,咱们妹子许了她,也算得托良人,只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秦玉兰道:“我们姊妹父母早亡,是你做姐夫的抚养她长大,便同父亲一般,岂能亏她?妾身毕竟女流,这等大事,自是官人做主。”
玉莲听姐姐和姐夫说及自己亲事,“哎呀”一声,羞得满脸通红,也不说怕了,扭身就跑回自己屋去。
金节呵呵大笑,霍然起身,穿衣披甲,口中道:“我家三人同做一梦,必是吉兆无疑,大丈夫当断则断,夫人你在家闩紧了门,为夫这就去建功立业。”
那夫人听了此言,柔情似水,上前替他整理衣甲,又拿过宝剑亲手与他悬了,口中叮嘱道:“家里妾身自会看顾,你在外做大事,千万多加小心。”
金节点点头,出去拿了大刀,上马赶去州衙。
那牛皋遭锁在府衙院中的囚车里,夜间春寒料峭,他正抱着膀子冻得发抖,大鼻涕拖出半尺来长,忽见金节全身披挂而来,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嘿的一声收了鼻涕,两眼直勾勾盯住他看。
廊下几个看守的贼军见了金节,不由奇道:“啊哟,时辰这般晚了,金将军何故来此?”
金节咳嗽一声,肃容道:“白日人多口杂,正要趁这夜深人静时,同他讯问宋军军情,你们几个且去歇息片刻,待我问完了,却叫你们。”
那几个守军忍饥挨饿的,早就困得了不得,闻言大喜,都道:“既然如此,将军慢慢拷问他。”忙不迭奔去后厨烤火用食去了。
金节盯着他们去得远了,急步凑到牛皋身前,一抱拳道:“这位将军,日间忘了相问,倒是未请教尊姓大名?”
牛皋把脑袋一昂,仿佛是金节被捆在囚笼中、他在笼子外面一般,傲然道:“好说,江湖人称‘黑风虎’,牛皋牛爷爷便是!你莫看我遭擒了便小觑我,其实爷爷本是个文人,吟诗作对才是正经本事,又有个绰号叫做‘青州诗圣’。”
金节暗翻白眼,面上故作惊喜之态:“啊呀,却是末将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将军竟是文武双全,怪不得先前一眼便看出末将心思,眼力端的非凡。”
他这番夸赞,牛皋大方笑纳:“非是某家吹嘘,上观天文,下察地理,通晓阴阳,明辨人心,不过是为将者之本分,算不得甚么——我知你的心意,你且偷偷放了爷爷出城,待下了此城,某家担保你全家无事。”
金节把头一摇:“牛将军,实不相瞒,其实末将本是苏州府的偏将,当日方腊军打来,上下将佐,都跑了无踪,只有末将领军出战,不料兵马逃散,力竭被俘,本是要宁死不降的,奈何反贼以家人性命威胁,只得暂时屈从,这些时日,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日不望天兵前来平叛,也好戴罪立功。”
牛皋先吃一惊,随即大喜:“哦哟?想不到你竟是位忠义之士,倒是失敬了!既然如此,牛某倒有一计——便是你我联手抢了这常州,回头论功行赏,某家一力保举,阁下非但官复原职,怕是还可青云直上哩,届时封妻荫子,岂不美滋滋哉?”
金节听了,把大腿一拍,叫道:“果然好计!将军既有这般胆色,末将便同将军拼一场何妨?只是——钱振鹏那厮武艺不凡,此去怕是生死难测,末将若是死了,还请将军照料家中家小。”
牛皋皱眉道:“这般麻烦么?可是某家只得你一个帮手,若你真个死了,牛某怕亦独木难支,难道还望活命么?”
金节摊手道:“世事难料,说不定便是我死、你活。”
牛皋想了想,勉强点头:“也罢,你我同生共死,自然要讲义气,我若也死了,万事皆休,我若不死,你的家人自有牛某照顾,你儿子便是我儿子,你夫人便是我……嫂嫂!”
金节这才收回虎视眈眈的目光,叹了口气道:“牛将军此言,末将自是深信不疑,只是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将军此刻固然真心,将来日久,却难免懈怠——倒不如这般,末将有个妻妹,年方十六,生得貌比花娇,更难得温柔贤淑,又精于女红,尤其是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
牛皋奇道:“这是你的妹子,还是你府上的厨子?”
金节怒道:“自然是妹子!且听我说完——末将看将军乃是盖世豪杰,心中敬佩,因此欲将妹子许配给将军为妻,如此我家人便是你家人,末将后顾无忧,方好同将军冒死干这大事。”
牛皋笑道:“说了半天,你竟是想当我姐夫!只是你却不知,牛某家中已自有个夫人,你这番话却是说得晚了两年。”
金节愣了愣,随即把牙一咬,强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原本寻常,将军只消好好待我妻妹,做小也自无妨。”
牛皋呵呵笑道:“实对你说罢,若是换了别个,便是貌如天仙,牛某也不敢许诺,只是那妹子若当真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此事却也不难!只因我家那个婆娘,平生别无所好,唯好一个‘吃’字,若是任她吃快活了,老公分出一半,料来也无不可。”
金节听了大笑:“若是这般说时,你我两家真个合该有缘也——末将那妹子亦无所好,唯好钻研美味,做与人家品尝。”
两个说得入港,当下定了姻亲,金节唤那些守兵们来,一刀一个,尽数砍死,搜出钥匙,放了牛皋出来。
牛皋活动开了筋骨,抖擞精神道:“那个姓钱的何在?你我这就去杀了他!”
金节连忙道:“休要急躁,那厮武艺高强,只可智取,你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牛皋听了赞道:“好计!不愧是我姐夫,便如此行事罢!”
却说钱振鹏,白日里出战疲累,此刻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亲兵推醒,道是副将金节押了宋将入府求见,称说拷打出了紧急军情,须得急报于主将知晓。
钱振鹏睡得迷迷糊糊,听了“紧急军情”四字,顿时醒了一半,皱眉说道:“金老弟为人把细,若非大事,不会深夜来访,却是不可不见!”
当下披衣而起,趿拉着鞋,睡眼朦胧来到厅里,却见牛皋五花大绑立在当中,旁边金节拄着大刀,神色凝重,不由又醒一半,揉了揉眼,皱眉道:“是何军情,这般紧急?”
金节看看左右,低声道:“将军,据这个宋将招供,我城中竟是有人早和宋军暗通款曲,约定了要谋害主将,献城归宋。”
钱振鹏听了,轻蔑一笑:“谋害钱某?怕是想瞎了心也!你且带齐人马去捉了那厮们来,钱某便站在他们面前,看他们如何害我!”
金节笑道:“将军果然豪气!”
口中说话,手里大刀已自劈出,钱振鹏毫无防备,直至刀光及身,这才仓促后跃,刺啦一下,胸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长二尺,深一寸余,鲜血不要钱一般洒将出来。
“啊!”钱振鹏长声惨呼,恶狠狠指着金节:“贼子敢尔!”
伸手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佩剑还在卧室,见金节一向恭顺忠厚的脸上遍布杀气,不由慌了起来,惊呼道:“我的心腹在哪里?速速前来救命!”
他和金节不同,金节乃是本地人,因此家中有妻小。钱振鹏自是清溪县人士,奉命来做常州守将,不曾带挈家人同来,只有三十余个心腹亲兵在府中同住。
那些亲兵除了少数几个守夜的,其余大都入睡了,此刻闻听主将召唤,守夜的几个乱哄哄跑了来,牛皋怪叫一声,双膀一振,绳索顿时散落,却是特意打了活结,到了要紧时一挣便开。
牛皋脱了束缚,纵身一跃,拔出金节腰间长剑,顷刻间连斩数人,余者大骇,再不敢进堂内一步。
金节趁机挥刀乱斩,钱振鹏左移右闪,却被胸口伤势拖累,动作略慢,一条膀子又被卸下,他惨呼一声,心知必死,忽然纵身一跃,拿头去撞金节,金节侧身让过,奋力一刀,将钱振鹏劈落在地,再复一刀,切下头来。
可叹这个好汉,不曾死在疆场之上,只因一时大意,枉死于自家府中。
牛皋抢上前提了头在手里,大呼道:“贼将已死,梁……讨贼大军全伙到此,若不投降,都是个死!”
一边大喊,一边挥剑追杀那些亲兵,金节亦是大开杀戒,不多时便将三十余人全部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