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暴怒,上前重重推了成贵一把:“你这厮说谁胆怯?我兄弟三个在梁山泊与官军厮杀时,你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哩。”
翟源、乔正、谢福见大哥被阮小七推了,都把兵器提起,向前逼来,乱嚷道:“客大欺主是么?也不看这里都是谁的兵马!”
阮小七把竹管枪一横,厉声道:“要火并么?你四个都来,教你认识‘活阎罗’手段!”
阮小五连忙横刀站在弟弟身旁,怒视着几人。
太湖四杰迟疑片刻,也都举起兵刃,并肩上前与四龙对峙。
阮小二毕竟老成,连忙扯住自己兄弟,口中说道:“都是自家兄弟,闹得僵了,不让哥哥难做?成兄,小七动手是他不对,我等回去,我让他斟酒向你赔罪,你若不满意,打骂都由你,只是不可违了哥哥将令。”
这时官兵三营中,尤其沿江一带帐篷,早烧起了数百顶,那些打造的攻城器械,亦点燃了很多,端的是火光冲天,里面官兵乱喊乱叫者有之,乱跑乱逃者有之。
成贵指着道:“你这厮听说在梁山也是掌水军的,没生眼睛看么?这等情形,不就势杀了童贯,哪里再寻这般良机?啊哈,老子知道了,你们梁山好汉众多,却只来了你们几个臭鱼烂虾,好话说是要帮着打官兵,其实是准备让我们和官兵两败俱伤,你们却好一家独大?”
这句话,却是比说什么都灵!
阮氏三雄毕竟是草莽出生的豪杰,眼里只有兄弟,心中只有义气,既无老曹这等天生的腹黑,也不似樊瑞满心的做大事不拘小节,阴谋算计同为江湖豪杰的明教,他们虽信得过老曹,并肯尽力相帮,但是内心深处,多少有份歉疚之情,如今被成贵误打误撞点破,三个脸上齐齐一白,一时作声不得。
关键时刻,却是太湖四杰中老二,“卷毛虎”倪云见机快,他晓得这桩事情是万万不可捅破的,立刻挺身而出,大骂道:“这等没有义气的话,亏你们说得出口!阮家三个哥哥的心都遭你们伤透了,便是我兄弟,也自凉了心肠,你这句话,我等必要告诉七佛子,既然如此揣测我等,干脆回梁山便是!”
若无倪云此言,四龙说不定便看出三阮气短,但有他这般一圆,再看三阮脸色煞白,果然似是气得狠了。
其实四龙也不过是草莽出身,方七佛那等智识都看不穿老曹用意,他们也不过顺口诬陷罢了,听说要告诉方七佛,顿时惊惧,“锦鳞龙”翟源连忙陪笑:“我哥哥开个玩笑罢了,都是江湖儿女,一个玩笑还开不起了?”
说罢挤个眼色,成贵知机,故作愤愤不平道:“这话本不该乱说,但是大好机会,你们不让我们去杀童贯,岂不是故意逼我胡思乱想?”
阮小二不敢在这个话题上争执,叹道:“罢了,左右也都是你们的水军,既然你一意要立功,我等外人原也不该相拦,只是话说在前面,非是我等兄弟没义气,实是哥哥将令在此,不敢相违。”
成贵一脸假笑:“理会的,理会的,既然如此,你们兄弟且回去复命,我四个违令行事,是功是过,都是我等自行承担。”
阮小二欲言又止,终是叹口气,带着两个弟弟和太湖四杰,划条小船回去复命。
他两方这番争执,写起来看似啰嗦,其实于实际中,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待赶走了阮小二,成贵狞笑一声:“梁山那个矮子,我早看他不大顺眼,却不知怎地骗了方金芝那小娘皮,倒和我们做起威福来,今日你三个都卖卖命,我四兄弟杀了童贯,免了永乐朝覆灭之祸,以后便是方百花、方七佛,又岂敢在我们面前放肆?”
这浙江四龙,本非方腊的老班底,他四个原在钱塘江做黑心狠肚肠的艄公,仗着武艺、水性横行一方,所作所为,便和当初“船火儿”张横相似,后来方腊造反,他四个有心谋个前程,便去投效,方腊手底好汉虽多,却偏偏没有水上功夫了得的,于是重用四个,授以三品职事,管辖水军。
也因如此,他四个早便觉得方腊那些老兄弟挡了自家前程,如今曹操用计成功,官兵营中大乱,他若能趁机杀了童贯,功劳盖世,岂不是正好跃过那些老人去?自然心热无比。
听了成贵的话,其余三龙都狞笑起来,‘戏珠龙’谢福更是叫道:“正是如此,我等立下这泼天功劳,怕是圣公还要把女儿许给我大哥哩。至于小弟,不敢和大哥争竞,只好将将就就娶了方百花吧。”
成贵大笑道:“他娘的,那老四你岂不是成了老子的姑父?”
谢福想起方百花容颜,一脸垂涎,坏笑道:“我等各论各的便是,你虽叫我姑父,我还是叫你大哥——大哥你说吧,你要姑父往哪里打?”
四个哈哈大笑,笑罢,成贵大喝道:“小的们,建功立业,只在今日!办成这桩大事,以后喝辣的吃香的,娘们儿都睡胖胖的!跟老子杀!”
当下带着五千水军,冲入火光冲天的寨中——正是童贯的营寨,他麾下兵马最多,故此寨子也是格外的大些,尤其是中军大帐,小二楼那么高,远远一眼便能望见。
却说约摸一炷香之前,火箭刚刚落下,童贯身边亲信各自奔逃,撇了童贯一个老头儿呆呆立在原地,正在惶然之际,刘延庆、刘光世等大将顶冒箭雨冲出,童贯的亲兵们也赶了来,拿盾牌上下相连,牢牢护住童贯。
童贯这才惊魂初定,惊声道:“刘节度,不料方腊竟有这么多水军,如今自水路杀来,我等如何是好?”
刘延庆毕竟乃是宿将,虽慌不乱,抱拳道:“大帅勿忧!方腊麾下兵马,多不善战,这些水兵何尝能例外了?他若不上岸,我等了不得被他烧些营帐、器械,若是竟敢上岸,末将不才,领着儿子杀出,好歹让他留下许多条性命。”
刘光世听了一抖,连忙道:“爹,你伤势未愈,如何上阵厮杀?”
刘延庆挥了挥受伤的小臂,瞪起眼道:“老子箭伤未愈,那便你去!”
刘光世苦了脸道:“我、我,儿子还要保护大帅他老人家和你老人家。”
童贯心道:“此时营中大乱,若非猛将,岂能力挽狂澜?你要去本帅还怕你误事呢。”当即道:“刘节度,光世一番孝心,莫要辜负他!来人,去传姚平仲来,让他领三千兵马,挡住反贼的水军上岸!”
话音未落,却听马蹄声响,童贯望去,正是西军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悍将姚平仲!
他此前同邓元觉大战,吃了一记重掌,但这等伤势当时看着沉重,好生将养了几日,早已无妨。
此刻结扎停当,背插双刀,手拈铁枪,坐一匹火炭般赤焰马,高声道:“何须三千人?区区水贼,我只领本部三百人,便杀他个屁滚尿流。诸公且在次高坐,姚某去也!”
说罢带着三百亲兵,顶焰冒火,杀向寨外。
把个童贯急得跺脚:“这厮还是这般狂妄!一旦有失,他死事小,却误了本帅大事!来人,去传王舜臣王老将军,让他和王禀领兵三千,去接应这个狂徒,万万不可让贼人冲入寨子来,其余人都去救火!”
姚平仲一马当先冲到寨子侧门,正见四个南将,领了浩浩荡荡数千人,呐喊着杀了进来!
有分教:成氏水贼志气高,姚家战将性狂骄。而今迎面初相见,未解谁人性命凋。
智勇双全辛将军
浙江四龙自方腊起兵以来,也与官兵战过几场,南方那些军将,战力每每还不如捕快,因此在四龙心中,官军实无可畏。
虽然晓得此前方貌、方七佛等连连战败,一路丢城失地,但在四龙眼中,大抵是官军数量太众,众寡不敌缘故。
今日水路夜袭,火烧连营,他自家一片大乱,兵力优势自然难得体现,趁势斩首童贯,岂不是水到渠成?
四个信心满满,领着水兵自侧门冲入,望见他营里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俱是大喜,乔正真不枉叫个“冲波龙”,长腿拽开,几步冲到最前,高叫道:“杀童贯呐!”
话音未落,只见一小股宋军迎面撞来,约摸三四百人,为首一个年轻将军,白净面皮桃花眼,双眉斜飞入鬓,长得比大姑娘还俊俏三分,乔正素好男风,顿时骚心萌动,涎水乱喷,怪叫道:“啊呀,小兄弟,你这般好品貌,学人打打杀杀作甚?不如从了哥哥,不负你这一身好皮肉。”
来者自然便是西军“小太尉”姚平仲,眼见乔正恶形恶状,面上便似凝了一层寒霜,也不答话,把马一催,挺枪就刺,乔正亦不示弱,尖啸着舞渔叉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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