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赞不料这金将如此怪力,自己借了马力,兀自输他,强忍着酸痛双手,就要勒马逃开,不料奥屯扎鲁蒲扇般大手探出,一把扯出狮蛮带,单手将宣赞扯下马背,狠狠掼在地上。
宣赞吃他这一掼,天旋地转,还要挣扎往起爬,便听这厮怪腔怪调,口吐汉话叫道:“南蛮子们,都冲爷爷来!”
右手倒持大锤,捣蒜般往下一杵,把宣赞脑袋杵得粉碎。
这正是——
黑风怪力胜熊罴,关郝弟兄双泪垂。
沙场从来轻相貌,忠魂从此耀门楣。
众将见折了宣赞,齐声惊呼,关胜、郝思文更是心中大恸,几乎坠马。
石宝反应最快,咬牙切齿抢出,劈风刀当头劈下。
然而这个奥屯扎鲁,身高九尺余,体重逾三百斤,一身神力,乃是天授,若要用精巧招数应对,他须手忙脚乱,若是大开大合打法,却是所向无敌。
手中八十斤大锤挥起,当得一声,石宝大刀几乎脱手,失声叫道:“好个大力士!”
关胜强忍悲痛,咬牙切齿道:“任他能搬山,今日也要叫他偿命!”飞马奔来,挥刀就斩,仍被奥屯扎鲁格开。
史文恭、厉天闰大吼道:“怎敢当面逞凶!”双双拍马杀来。
郝思文满面流泪,大叫道:“金狗,今日不是你、就是我!”拍马拧枪,不顾生死杀去。
孙安怕他有失,紧紧护持在一旁。
奥屯扎鲁见他围攻,不惊反喜,把大锤子甩得风车一般,连连怪叫:“都来厮杀,都来厮杀,一个个砸死你等。”
这个大力金将,一边恶形恶状大战,一边不由思及十余年前旧事……
那时女真还未曾起兵,终年受辽国压榨,每年都有不少族人饿死,十余年前,适逢雪灾,河水连底冻住,林子中雪深及胸,莫说打猎,扒些树皮都难,他奥屯扎鲁是被女真收养的异族孤儿,又无父母照料,这等危难时候,谁能顾他?
眼见就要饿死,却是小伙伴完颜撒离喝,顶风冒雪,怀里揣着一脚鹿肉来寻。
奥屯扎鲁已近弥留,嘴都无力张开,撒离喝嚼烂鹿肉,口对口喂他,以舌头抵入食道,这才救回一条性命。
他则是到了多年后才听说,撒离喝那年冬天,因屡屡偷盗家中食物,被他父亲先后重责数百鞭,打得遍体无一块好肉。
可是这个摔一跤都要大哭的少年,却自始至终没和他提及此事。
撒离喝!远远的走啊!
奥屯扎鲁心中呐喊,神情却是愈发凶狂:“来啊,南蛮子,都砸碎了你等!”
若按原本时空,这个黑风大王奥屯扎鲁,要在数年之后,才在太行山被岳飞所杀,三万金兵,因其战死,骇得魂飞魄散,不战而逃1。
然而今天独战六将,哪里还有机会等到岳飞来杀?
莫说他只是一身神力,招数运用并不精通,便是吕布重生、马超穿越,遇上关胜这六个,怕也只能饮恨西北。
六将恨他害死宣赞,下手都不留情,双方大斗十余合,奥屯扎鲁已被砍了三刀,戳了四枪,仗着盔甲坚实、皮粗肉厚,兀自狂吼酣战。
关胜这时渐渐从悲痛中清醒,哑着嗓子叫道:“史教头、石元帅,你等去截杀金兵,关某一人便足以杀死此人!”
史文恭等人也自看穿了奥屯扎鲁根底,都暗忖道:以这厮武艺,焉值得我六个人并他?于是一点头,策马便要走。
奥屯扎鲁见了,狂性大发,忽然甩手将大锤掷出,石宝猝不及防,慌忙把腿一抬,好悬不曾被击中。
只是他躲开了腿,胯下战马如何躲得开?这一锤击在马腹上,那马横飞数丈,重重倒地,幸好石宝及时跃下,不曾受伤。
奥屯扎鲁丢出锤子,看也不看,张开双臂,扑向史文恭战马,只是雪骕骦灵性非凡,见一个壮汉野熊一般扑来,灵巧的一转身,一下蹿出老远。
奥屯扎鲁一把抱空,回身又要扑厉天闰,石宝着地滚将来,一刀横扫,将他小腿斩断,关胜背后一刀猛劈,奥屯扎鲁站立不住,扑地便到。
厉天闰、郝思文齐齐出枪,各奋平生之力,扎穿铠甲、肌肉,将奥屯扎鲁钉在了地上。
关胜跳下马,大喝道:“给我兄弟偿命!”青龙刀没头没脑乱劈。
那白骨甲能抵御箭矢,如何扛得住大刀剁来?只听断裂声不断,迅速化为一堆断骨。
关胜一口气剁了五六十刀,几乎将奥屯扎鲁剁成肉馅,手脚断成数截,胸腔都遭剁开了,肺腑肝肠,热乎乎流了满地,只有一个脑袋还算完整。
奥屯扎鲁此刻却似察觉不到痛楚般,呆呆望着天,嘴里叽叽咕咕,翻来覆去,念着同一句话。
关胜长出一口气,稍解心中苦痛,收了刀,冷着脸道:“就让他慢慢疼死!他却在念叨甚么,是妄想求饶么?”
孙安下马上前,蹲下身听了片刻,叹道:“是一句女真话,他说,哥哥,我、我好冷啊,宋狗好凶,你快走。”
关胜一呆,眼神顿时复杂。
厉天闰眼眶瞬间红了,却是一时触动,想起了自家兄弟厉天祐,也是遭人乱刀砍碎。
触景生情,忍不住走上前道:“两兵交战,各安天命,我们顾我们的兄弟,他们顾他们的兄弟,不过如此罢了。哥哥,郝老弟,你们节哀。”
关胜、郝思文眼眶含泪,默默点头。
厉天闰又低声道:“我给他个痛快吧?”
关胜默然片刻,点一点头,厉天闰松了口气,提枪上前去杀奥屯扎鲁。
却见孙安站起身道:“不必费力,已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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