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面色不见好转,看向方七佛、吴用:“晁天王禀性,豪迈仁义,最重英雄好汉,这个王禀今日这般处境,的确可悯,难怪晁天王因此误事,只是七佛子,你是持重老道的人,吴学究,你亦是有远见大局的,如何竟不加以劝阻?”
两个对视一眼,起身抱拳:“哥哥,实是小弟二人有错,不曾劝得天王。”
曹操冷笑一声,起身来,眼神睥睨凶狠,自帐中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你们的错处,不止于此。你等真正有错的,却是小看了金人!”
众人齐齐一凛,各自低头。
有分教:
晁盖仁惜王禀勇,老曹怒斥天王非。帐中慷慨一席话,万里雪国兵甲威。
英雄未必尽无情
曹操这一世,其势自江湖而起,早期班底,多是豪杰游侠,因此他同人结交,素来多施恩义、少露威严。
然而如今天下得之将半,麾下人马,遍布地北天南,老曹有时自忖:若总是一副仁义大哥姿态,眼下你好我好,久后兄弟们生出骄娇二气,未必为福。
因此如今大军会合,第一件事,便是同晁盖、方七佛、吴用三个,略加发作,果然上下为之一肃。
便连牛皋、李逵这等素来惫懒的,也都低了头不敢多言。
他虽是有心敲打,却非鸡蛋里挑骨头,发了一回脾气,立起身来,面向众人侃侃言道:“武某与在座诸位兄弟相交,或有先后之分,但无论先后,想必都听武某时时说起:大祸将起北方!”
众人各自点头,都想起老曹这些年来,果然时常把女真威胁挂在嘴边,只是前几年许多时候,听了还有些不以为然,直到去岁吞并辽国,才晓得老曹果有远见。
老曹神色沉肃,继续说道:“去岁女真豹变,灭辽以代,若非武某始终视其为大患,处处留心,先把燕云抢据,如今只怕尽落他手!那般一来,他之于我汉家山河,便成居高临下之势。”
众人细想其情形,都不由微微色变。
老曹叹道:“他家兵马骁勇绝伦,一旦取了地势,黄河以北,都难保全。”
说着眼睛扫过众人,见不少人眼中似有不服,摇头一笑。
“当然,在座兄弟皆属豪杰,不曾眼见女真兵马威风,难信亦是自然。且这么说罢——”
忽然一指方七佛:“明教‘圣公’以下,左右使者、四大法王、五方元帅,五散人、江南十二神、八骠骑、二十四飞将、浙江四龙……若论豪杰之众,不逊当下梁山!然而西军一至,偌大基业,数月飞灰,七佛子,这是什么缘故?”
方七佛对此不知复盘过多少次,当即坦然道:“将虽足勇,兵不足精,西军天下之锐,杀伐之利,远超我等当时想象。”
曹操点头道:“这般说来,西军不愧天下精锐!”
一指马公直、杨惟忠:“真定府一战,你等西军对付耶律淳偏师,吃他一战便杀得溃不成军,又是什么缘故?”
马公直发狠道:“主帅贪功,不顾河北疲敝,但求毕其功于一役。”
杨惟忠摇头道:“西军久骄,不堪反复鏖战,难比辽兵用命厮杀。”
曹操点头道:“这般说来,堂堂西军,虽称精锐,但是若论将帅,不如辽国耶律淳、萧干、耶律大石,若论兵卒,不如辽国久败残兵?”
几个西军出身战将,都是满面羞惭。
曹操摊手道:“然而耶律淳、萧干之辈,提女真而色变,女真还未打下中京,他便弃了南京要抢宋土立足,畏意之深,有甚于耗子见猫。耶律大石,都道他是辽国宗室第一位英杰,呵呵,他不是逃得快,早做了阿骨打殿前之鬼。”
他伸出手,自高及下比划了几个高度:“金兵扫辽,风卷残云,辽兵攻宋,摧枯拉朽,宋兵荡平王庆、田虎等,纵然无我替他出力,也不过多耗些时日,自可抵定大局。”
说罢瞪眼看向众人:“诸位兄弟,天下兵马强弱之势,如此剖析于汝等,可算分明?”
众人细思,无不凛然。
曹操见他一个个神色肃然,暗自点头,又继续说道:“去岁吾方从江南归,惊闻金兵大动,不顾妻子,率五千劲卒渡海,几番腾跃,抢下山前山后十六州,并景滦营平等地,以为天下屏障,正是晓得金兵的厉害!谁料——”
他伸手北指:“天祚帝降金于前,杀虎口纵金兵入境!”
继而南指:“赵官家卖国于后,雁门关拱手让金贼!”
两手一摊:“呵呵,南北两家大国,皆以废材占据帝位,种种蠢谋,层出不穷,若是细细论来,岂不是天意在金之象?”
吴学究忍不住点头:“若无哥哥渡海,以那两位皇帝做派,当真是天意在金也。”
曹操提高声音:“天意纵如此,吾亦不欲顺了天意!”
他把胸脯一拍,露出睥睨神态:“赵官家卖了雁门关,吾便兴孤军、涉险地,复夺雁门,回身御寇!”
“阿骨打那厮雄才大略,结盟西夏,荼毒西北,剑指太原!”
“武某便千里转战,奇袭兰州,冒死渡河,火烧夏都!”
“及至太原城下,一场好水,淹杀西夏十万军,又击杀完颜娄室、银术可、兀术等金国重将于城下,使阿骨打算计,尽数成空。”
“随后复归河南,扫平刘豫、耶律延禧、耶律淳诸贼,更有李助、林冲等兄弟,荡平沙漠、追亡逐北,吾则转身北上,同二郎分兵两路,决战金国,重开河山太平!”
一席话说罢,周身豪气,冲天而起。
吴用跳起身来,高声赞道:“哥哥,天下若无哥哥,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华夏若无哥哥,我等汉人,皆做异族之马牛也。”
曹操听了,心中一乐,面上却兀自沉着如水,摇头道:“话虽如此,天下之难,毕竟非一人可救!吾若无汝等兄弟帮手,数十金狗便足以杀吾。吾今日缘何愤怒?只因吾将汝等视作镇国重器,然而汝等心中,一无紧迫之念,二无警戒之心,把金国大敌视若无物,为了区区一个王禀耗时费日,岂容吾心中不怒?”
这番话说出,晁天王第一个惭愧无地,出席拜倒在地:“哥哥,晁盖错也!但请哥哥责罚,便是杀头,亦不敢叫苦求饶。”
方七佛见晁盖这番做派,连忙跟着出去,拜倒在侧。
不片刻,满帐兄弟,尽数拜倒,许多人思及自己轻敌慢怠的做派,再想想老曹等人这一两年南征北战的艰辛,惭愧之余,都不由泪流满面。
曹操一眼扫过,见卢俊义白白胖胖,跪在人群之中东张西望,不由喝道:“卢贤弟,天王慢军,又不关你事,你跪着何干?”
卢俊义愣了愣道:“我见铁牛跪着大哭,心中不安,也便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