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方镜辞万般懊恼牵着安国公主右手,高高举起。
只见右手手背上之上,有一道细微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过,一排点点血珠已干。
伤确实有,只不过——
这是不小心搁哪划出来的一道口子吧?
众人脸上的失望之情分外明显。毕竟谁能料到,所谓的“伤”,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口子。甚至连血珠都干了。
但是方镜辞刚刚表现出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见状,指不定还以为安国公主于大婚当日被人斩断手臂,或是被捅了一刀。
小皇帝也无语瞧着那小小一道伤口,“这伤口,如果再晚片刻……”怕是连血珠都瞧不到了。
安国公主坦然任他牵着手,理所应当,半点不觉得这小小伤口不是伤口。
倘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小皇帝甚至很想问她一句——这般小小划伤也敢自称是伤口,皇姐您为了扳回一局,脸面都不要了么?
翟康来也不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形,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镜辞好握着安国公主的手,此时他面上万分懊恼,“公主殿下为护我与迎亲队伍众人周全,奋力与刺客周旋,受此伤,臣下心中着实悲痛。”
众人更是无语,削苹果不小心被划一刀,也比这伤口深。
终于缓过劲来的翟康来更是怒道:“这算什么伤口?方侍郎你不要混淆视听!”转而对小皇帝道:“陛下,安国公主欺君罔上,夸大事实,还请陛下重重治罪于她!”
安国公主悠然道:“伤口再小也是伤,怎么能说我欺君罔上,夸大事实呢?”然后撩起眼皮去看小皇帝。
小皇帝盯着她手上那伤,也是百般为难。又被她目光盯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张口道:“……伤口虽不大……但皇姐确实受伤了。”
终究还是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翟康来几乎震惊了,堂堂安国公主不要脸面就算了,怎么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帮着她说话,猪油蒙了心吗?
方镜辞眼底带着笑,轻轻一瞥翟康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是我大庆不败神话,如今被反水倒戈的宋淮思所害,伤了贵体,见了血腥。”
陈诉完事实,他眼神蓦地沉了下来,“翟大人这般反应,是觉得安国公主受伤理所应当,还是觉得,”语调也跟着低沉下来,“公主殿下未死,出乎你的意料?”
他本是文人出身,先前不曾说过重话,温润雅致,进退合仪,因而此时猝然沉下语气,面容森冷,威严之意不言而喻。
翟康来不妨他猝不及防发难,脸色顿时煞白。
小皇帝的眼神也冰冷下来,怒意盛满眸子,几乎掩藏不住,“翟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如电转,翟康来霎时想到顾鸿生对他说过的话——
“陛下忌惮公主,敬畏公主,却也深受公主庇护。”
“公主一死,大庆必乱。”
“天子一怒,翟府上下,必将万劫不复。”
他抬眼朝顾鸿生看去——顾鸿生站在小皇帝身侧,微微低垂着眉眼,瞧不清神色——这是摆明了不打算插手此事。
翟康来心中一片冰凉。
但此时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不甘心就此认输!
他猛地咬牙抬头,“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竟是咬死不肯认。
“那请问翟相是何意?”不料,方镜辞步步紧逼,“公主殿下遇刺,翟相先不问殿下是否安好,反而高呼殿下犯上作乱,是何缘由?”
“难道在翟相心中,安国公主遇刺并不重要,反倒是她妄自动武,才是罪过?”
“此情此景,翟相难道不该给一个说法吗?”
翟康来张口结舌。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顺利除掉安国公主后,皇帝嘉奖,百官庆贺,还从未想过,会面对如此责难。
或者该说,他从未觉得会除不掉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于四海而言,皆是不败神话,震慑四海,战功赫赫。却也因为她赫赫战功,惹得朝中主和之士不满。
作为主和派之首,安国公主即便再威名远扬,也不过肉体凡胎。尤其她正值大婚,身上不带寸铁,身边无可用一人。
三千巡城军杀她一人,足以。
即便她能令一兵一卒出手,致使不能诛杀她于当场,他都能立刻发难,声称安国公主不满永安帝,意图谋反。
谋反的大帽子一扣下来,即便是安国公主,又如何能逃脱囚禁被废的下场?
只是终究没有料到,安国公主杀尽三千巡城军,竟无一人活着回来传递消息。
反倒是他在方镜辞的步步紧逼之下,陷入两难境地。
他的人,包括宋淮思在内,全灭。如今所有一切,竟然只能听凭安国公主一人所言。
而尚且能作为人证的方镜辞,竟毫无由来,选择站在了安国公主那一边。
主和派之中,更无一人出来与他同站。
一时间,悲愤之情涌上心头。
他为大庆和定,尽心尽力,到头来,竟不得一人心吗?
悲从心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此时仍不是绝境之地,他在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