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她对自己的事一向不怎么上心。
温存
手中的指尖一片冰凉, 方镜辞心头生出一片怜惜,脱下肩上尤带着寒气的黑色狐裘大氅,披在安国公主身上,“夜深天寒, 殿下穿得这般少便出门, 一点儿都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虽是指责的话语, 但他手上动作温存细致, 安国公主安心享受着,微微仰着脸,笑吟吟道:“我急着找你认错啊。”
明明她认错的态度一点儿都不诚心,但方镜辞还是被她微微打动,心头几乎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房间暖炉才刚刚生起, 不甚温热,他便握着安国公主的指尖,将人送回隔壁。
目光一扫她肿裂不堪的手,眉心微微皱着,“我去将孙太医请来。”
安国公主忙拦着他,“孙太医一大把年纪, 你就别再深夜折腾他了。”
见方镜辞眉心还蹙着,她微微失笑, “冬日总是会这样,不必担忧,过段时日便好了。”
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背红肿之处, 明明指尖都恢复了暖意,可红肿之处却依旧冰凉。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安国公主反手握着他指尖,“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话未说完就被方镜辞瞪了一眼, “殿下从来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被这样指责安国公主很是委屈,“我才没有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方镜辞握着她的手举到眼前,“那这是什么?”
安国公主理亏,“……这就是个意外。”
见她咬死不认,方镜辞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很温存,轻轻浅浅揉捏着她手上肿块。
“殿下虽不想扰动孙太医,但冻伤却不可不治。”
“夜深人静,找谁不会被惊扰?不如还是等到天明。”安国公主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他脸上。
方镜辞生的极好,眉目清秀,俊朗如画,似皎皎明月,又如浩浩清风。眼睫微垂,细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错落的光影。
“再说了,都这么晚了,你自长安城内星夜赶来,已经很是乏了,何必再劳师动众?”一室熏香之中,她的语调又轻又浅,仿佛于梦中,温婉柔和。
“也不算劳师动众。”方镜辞依旧低垂着眉眼,轻轻浅浅揉捏着她手上肿块。“事关殿下,事无大小,就算辛劳几分也是理所应当。”
他这样一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的架势,叫安国公主微微叹息一声。“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我有昏庸无度、祸国殃民的潜质。”
方镜辞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手劲无端重了两分,“倘若殿下这样的忠臣良将也是昏庸无度,那么放眼整个大庆,恐怕也再无一人称得上是良臣志士。”
安国公主笑了起来,“别以为你这样夸我,我就不知道你们主和派是怎么在背后编排我的。”
方镜辞也微微笑着,“那是他们,我从来没有。”
“诶,没有吗?”安国公主歪着头去瞧他脸上的表情,“长安城中编排我的话有不少,其中至少一半都是主和派的功劳,你为什么没有?”
方镜辞撩起眼皮回望着她,“殿下觉着我为什么没有?”
食指指节抵着下巴,安国公主细思了半晌,摇了摇头,“我想不出。”
方镜辞也不恼,继续揉捏着她的手。“来日方长,殿下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想。”
原本冰凉的手背在他的细心揉捏之下,已经微微发着热。安国公主瞧了他一会儿,不由道:“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我往年也曾这样,不必管它,过段时日天气转暖,就会自动好转。”
她说着是方镜辞正在揉捏的肿块,可方镜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慢声道:“殿下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吗?”
这个问题倒不需要细想,张口就能答,“冬月十三。”
方镜辞神色温柔,望着她,“那么殿下可知晓,此时距离天气转暖还有多长时间?”
安国公主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至少还有两三个月。
方镜辞也不等她的答案,收回视线,手上动作依旧,“倘若放任不管,只会越来越严重。”
安国公主下意识反驳,“但是我往年……”
“往年如此,不代表今年亦是如此。”方镜辞的声音依旧轻浅,“殿下这章 年甚少在长安城中过冬,对长安城的冬日知晓不深。”
“可是我身边如今不是有你在么?”安国公主理所当然道:“你不是照顾得我很好么?”
似乎是不曾想到她会这样说,方镜辞微微怔忡,“殿下觉得我照顾得很好?”
安国公主毫不迟疑点头。
却见方镜辞脸上笑意蓦地含了几分愧疚,“可是殿下在我的照顾之下,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话他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倘若忽视他脸上显露出的几分愧疚,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
可他越是这样,反而越发让安国公主觉得歉意。于是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两分,“这事不能怪你……”
“当然要怪我。”方镜辞抬了眉眼瞧着她,“是我未曾设想周全,这才让殿下遭了这样的罪。”
他这样将一切过错往身上揽的做法让安国公主微微不满,“按照你的说法,往日我被冻伤,岂不也是身边人的过错?”
她本意是回怼方镜辞,谁知方镜辞却顺着她的话道:“的确是他们的过错。倘若不是他们百般忽视,殿下又岂会年年受冻伤之苦?”
他这番措辞理由当然,令安国公主无言以对。
她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每年十二在这种时候都要唠叨她一顿,就为了让她多穿两件衣裳。
但她总觉着穿的太多活动不开,通通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