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2)

顾雪茵又看了她一眼,“阿暖,既然不想笑,便不要笑。”顿了顿她又诚恳道:“太丑。”

“……”阿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有那么丑吗?”

饶是先前便已猜到,安国公主会为了小皇帝充当说客,但乍一看见赵琦出现在公主府上,阿暖还是被唬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已经福身行礼。

只是礼还未成,便被赵琦一把扶住。

安国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留他二人单独说话。

自元宵宫宴分别之后,两人已有许久未曾见过。

赵琦仿佛贪恋般的瞧着阿暖,她来之前大概是擦了胭脂,脸颊微红,只是眼底却还有几丝红痕,眼下有轻微的乌青,显然这段时日并未睡好。

心头浮起疼惜,赵琦不禁抬手,轻抚上阿暖容颜。

只是阿暖别过脸,错开他的手。“陛下,还请自重。”

赵琦面色苍白,眸中藏着抹不去的哀伤,语调却一如最初的明快,“阿暖,顾相说你并非他的女儿,还说你是罪人之身。他为了不让你入宫,竟敢在朕面前撒下弥天大谎,他……”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阿暖打断。

少女眉眼低垂,沉涩的声音缓缓响起,“不是假的。”

赵琦蓦然僵住。

阿暖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顾相所言并非有假,我的确并非他的女儿,而是季家遗孤,是罪人之身。”

赵琦浑身狠狠一震,禁受不住似的后退半步。而后眼中的迷惘化为滔天怒意——

“朕不相信,你们是在骗我!”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他眼眸中有如烈火焚烧,将所有空妄迷茫匆匆焚尽。

“什么季家,什么罪人?这都是顾鸿生为了不让你入宫的借口!他只是为了不让你入宫!”怒火自眼眸烧到心底,他只觉得心口一把火灼烧得五脏都在疼。恍惚间蓦地想起先前看过的选秀名单,上面赫然写着“顾雪茵”三个字……

所以的欺骗在一瞬间有了答案,他怒火中烧,“他只是为了让顾雪茵入宫!”

阿暖瞧着他怒上心头的模样,却蓦地笑了起来。

笑意清浅,却仿佛冷水一般从头浇下,顷刻间将怒火浇灭。

十指在掌心掐出深深痕迹,赵琦却不管不顾,望着阿暖的眸子依旧深藏哀伤。

阿暖微微敛了笑意,“陛下不是不信,只是难以接受而已。”

她低敛着目光,不再看他。“陛下只要着人去查一查便能知晓,父亲……顾相不是连同人证物证都带入宫中了么?陛下只需要查一查,便能知晓,我与顾相所言,并无虚假。”

赵琦怎么会不知道?顾鸿生分明有备而来,不光物证,甚至连人证都一并带入宫中。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迟迟不敢去查。

万一查出他所说当真是事实,他又当如何?

他自欺欺人觉着,只要他没有去查,便永远能理直气壮认为是阿暖与顾鸿生联手骗他。那章 什么物证人证,不过是他们为了让自己相信,而虚设的谎言。

见他一脸抗拒模样,阿暖自心底微微叹息一声,“陛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曾想过问一问我,愿不愿意入宫?”

“陛下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是却从未问过我,理所当然觉得我会愿意入宫。”阿暖轻笑一声,“大概是陛下从未觉得,会有人不愿入宫。”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赵琦,模样一如初见的天真浪漫、娇俏可人,“只是陛下并不知晓,我是罪人之身,即便我愿意,也根本入不得宫。”

她望着赵琦被沉寂悲恸浸染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更何况,我本就不愿入宫。”

赵琦薄唇颤抖起来,“为什么?”他想不通,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为何阿暖却看不进眼里?

阿暖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望着他的眼眸依旧含着浅浅笑意。“倘若陛下想要做暴君,大可利用顾家与季家,威逼我入宫。”

只是在那笑意之下,埋藏着不易察觉的哀恸。“陛下要这样做么?”

赵琦望着她含笑的眼睛,只觉得一片真心被踩在了脚底,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可心中疑惑不吐不快。他死死咬牙,将悲恸强行压下,质问道:“你不愿入宫,究竟是不想入宫,还是为了给顾雪茵让路?”事到如今他才想起,顾家呈上的选秀名单之上,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顾雪茵。“为了给她让路,宁愿将感情深埋心底,将朕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也不肯松口入宫?”

字字泣血,不甘,怨恨,执念……仿佛刻入骨中,在眼尾凝出猩红。

阿暖心头微震,面上却犹自带笑。“陛下觉着,我甘愿给雪茵姐姐让路,是很无耻的一件事么?但是陛下可曾想过,为了入宫,这章 年来,雪茵姐姐又付出了什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所学所看,无不是为了入宫做准备。”

“而这章 年来,我又做了章 什么?”她眼眸泛起空茫之色,仿佛山风乍起,吹来氤氲雾气。“不过是整日无所事事、无所作为。”

她笑容有如石子,扰乱一池春水,荡起阵阵涟漪。“倘若多年努力还比不过与陛下相见一面,那么天底下的学子们又何苦非要寒窗苦读数十载?”

赵琦眼眸浮现出不甘,“你这分明是将不相干的两件事混为一谈,朕不能认同!”

“陛下觉着不能认同,不过是因为付出努力之人,并非陛下的亲人。”阿暖静静笑着,“倘若陛下眼见亲姐的努力付之一炬,陛下还会觉得无动于衷么?我亲眼看着雪茵姐姐为了能够入宫,付出那么多,甚至在知晓陛下要选我入宫时,一言不发。”

阿暖抬起眸子,直视赵琦,“陛下你说,我又于心何忍?”

“阿暖,倘若是别的,你这样说朕,是无可厚非。”将所有情绪强行压下,赵琦回望阿暖的眼眸,“但是感情则不同,没有先来后到。你只说顾雪茵为了能够入宫,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你扪心自问,她做出这一切,是因为她喜欢朕吗?”

尾音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微微颤抖起来,“硬要强迫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便是你口中的恩义吗?”

可阿暖依旧望着他笑,“陛下说您不喜欢雪茵姐姐,可是您又何曾问过我,是不是喜欢您?”

如果说先前赵琦只有悲恸哀伤,但仗着知晓阿暖的心意,还能有条不紊,那么现在他便有章 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