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1/2)

被赵琦紧握的手再无力支撑,缓缓滑落,落至榻上。

一声轻软的“啪”,令赵琦如闻惊雷,浑身一震,赶紧再去握住阿暖的手。

可触手依旧柔软,却再无鲜活。

安国公主推开门时,一股寒凉之气扑面而来。依旧跪坐在那里的赵琦头也没回,压着嗓子低吼:“出去!”

她置若罔闻,反而对身后道:“把所有门窗全部打开。”

窦翊瞧了瞧屋内门窗,为难道:“房间窗少……”

“那便拆了屋子!”干脆利落扔下一句话,安国公主朝着赵琦而去。

榻上,阿暖周身环伺冰块,紧闭双眼,妆发齐整,面容安详——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安国公主,瞧见这一幕,眼眶也不由得微微发热。

而后,她强行挪开视线,停驻到跪坐在榻前的赵琦身上。

赵琦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脸上也是污浊不堪,只有双手和衣袖是干净,虚虚握着阿暖目触冰凉的手,眼波柔软,满是温存。

安国公主于心头微微叹息一声,而后眉眼一抬,淡声道:“陛下已守了阿暖三日,她也该入土为安了。”

听见她声音,赵琦身形微微一颤,而后依旧是无动于衷。

“陛下这又是何必?”安国公主淡漠的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入城之时她便已听闻,赵琦守着阿暖的尸身,不准挪动,不准下葬,不准旁人动分毫。

炎炎夏日,尸身易腐,他便着人大费周章拿来冰块,驱散暑意,保存阿暖尸身。

明明刚刚平定的燕云城正百废待兴,身为一国之君的赵琦却满心沉溺于伤痛之中,听不得半句劝。

“人活着的时候,陛下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等到人死了,陛下还要她不得安息么?”依旧是淡漠的语气,只是仔细听,便能察觉到隐隐的怒意。

赵琦浑身狠狠一震,却依旧不声不语。

“陛下既然这般喜欢,不如我叫人把尸身烧了,做成个陶瓷罐子,摆在陛下寝宫。”屋内本就阴凉,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更是寒凉入骨。

安国公主却仿若未觉,自顾自道:“罐子做得漂亮点儿,再绘上一副美人图,也不摆在别处,就放置于陛下床头,也好让她日日夜夜与陛下梦中……”

“住口!”赵琦猛地回过身,双眸喷火,死死盯着安国公主。“阿暖已死,皇姐却这般言语羞辱于她,到底是何居心?”

安国公主轻笑一声,“原来陛下也知道……”她不顾赵琦惨白如纸的面容,笑容满是嘲讽,“阿暖已经死了。”

她的话直白了当,几乎在赵琦未曾结痂的伤口上再狠狠划上一刀。

赵琦浑身抖如筛糠,已经干涸的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泪水,一点一滴砸落于榻上。

面前的阿暖容颜如旧,双目微阖,仿佛只是午睡。他在这里等着,只为盼着她蓦然睁开眼,言笑晏晏同他说着话。

不管说什么,只要她还是鲜活的,会哭会笑,那便好。

可是,他等了这么久,从日落到日出,几个轮回,却始终不曾再见她如花笑颜。

从未有一刻觉得,不管她入不入宫,在不在长安,只要她活着,哪怕相隔万里,只要她还活着……

安国公主任由他无声哭泣着,仿佛孩子一般,孤立,无助,满心伤怀。许久之后才轻声道:“你是大庆的皇帝,九五至尊,该为天下百姓保重身体。”

赵琦眼中泪珠无声滚动,“可是阿暖不在,百姓于我有何用?”

“燕云、阳丹死了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大事等着你处理,你一味沉浸在悲恸之中,满心满眼只有阿暖。”安国公主眉心微蹙,满眼不赞同之色,“难不成阿暖的性命比百姓还要重要?”

“可我只在乎阿暖一个!”

安国公主眉心折痕深重,“不过是一个阿暖而已……”

“那是阿暖!”赵琦眼中泪珠未消,死死瞪着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你不过是死了一个心爱之人,可你放眼天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少吗?”安国公主的火气涌上头,怒不可遏道:“谁不是满怀仇恨与血泪?倘若人人都如同你这般,一味沉浸悲恸之中,那么北魏的铁骑早就踏破剑阁关!”

她越说越是愤慨,伸手去揪赵琦,“你自己去看一看,死的只有一个阿暖吗?外面浮尸千里,尸横遍野,哪一个人的悲痛比你少?”

不顾在场诸人齐齐变色,安国公主态度强硬,不顾赵琦拼命反抗,她径直将赵琦揪出了门。

距离平定燕云城之战已过三日,城中却依旧随处可见伤残之人。半空几只秃鹫徘徊,仓促搭建的凉棚之下,躺着数不尽的伤员。

有小儿站在其中放声大哭,有妇人俯身哀苦,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无声抹着眼泪。

战后的满目疮痍就这般猝不及防闯进赵琦眼中。

悲痛永远是共通的,天好似也感染了悲凉之气,无声阴霾起来。风吹动城头旗帜,发出猎猎声响。

安国公主抛下赵琦,几步上前,一把抱住那正在嚎啕大哭的孩童,轻声哄着。

小儿紧紧抱住她脖颈,泣涕横流,她也不嫌弃,哄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果脯,继续哄着。

她并非第一次出现于燕云城,城中已有百姓认出了她,满面激动,呼喊着:“拜见公主!”

随后,喊声越传越远,周围只要能动的人,全都汇聚到她面前;不能动的,也都伸长脖子,遥遥望着。

安国公主放下小儿,有孩子的家人急忙将孩子接了过去,满面感激。安国公主安抚一笑,而后示意众人安静。

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怀激动望着她。

她却望向某一处。

众人朝着她的视线望去,便瞧见一位身着五爪金龙袍的少年,虽然满身血污,脸上也污浊不堪,但周身气度不凡,眉宇间雍容大气,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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