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舅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却碍于安国公主,不得不以茶招待。
谁知方镜辞坐着慢慢饮茶,似乎一点儿都不急着说什么。
他越是不急,曹国舅反倒越是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他一杯茶水饮尽,曹国舅刚想问他来做什么,便听见放下茶盏的方镜辞慢悠悠道了句:“国舅爷府上的茶水香甜可口,别处可喝不到。不知景之是否有幸,能再饮一杯?”
他还不想落个吝啬到不给茶的地步!曹国舅臭着一张脸让丫鬟斟茶。
一连斟了三次茶,曹国舅都怀疑他灌了满肚子水后,方镜辞才慢悠悠开口——
“此去平遥城,路途遥远,如今世道又甚乱,也不知我们是否能够安全抵达?”
他下巴微扬,眼含忧愁。仿佛此去平遥城,并非他向皇帝自请,而是被强行派遣一般。
曹国舅冷哼一声,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便听到方镜辞继续道:“我倒是无所谓,总归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曹国舅心说,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但是国舅爷就不同了。你是国之栋梁,身份高贵,但路径安城一带,有不少暴民山匪,据说最是不喜您这般富贵之人。也不知他们听闻消息,会不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理喻之事?”
方镜辞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仿佛在闲聊着什么趣闻一般。“听闻早先有如您一般的贵胄子弟途径那处,被冲下去的山匪抓住,刨肠挖肚,曝尸荒野,死状凄凉……”
他又扔下一大堆恐怖至极的话便回去了,留下曹国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招来管家吩咐道:“去护城司借调章 兵马,护送我与驸马前往平遥城。”
方镜辞忧心平遥城,等到曹国舅难得雷厉风行召集了兵马,便迫不及待启程。
一路风驰电掣,快马加鞭赶往平遥城。
贺安催马赶上方镜辞,单手握着缰绳,另只手捂着胸口,做出了个呕吐的动作,而后对着方镜辞挤眉弄眼。
烈风呼啸过耳,马蹄声敲打地面,声如滚雷。方镜辞顺着贺安的视线瞧了一眼,方向正是曹国舅乘坐的马车。
他收回目光,表情不甚明显笑了一下,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
贺安凭借多年伺候他的经验,保证他说出的两个字绝对是——活该!
平遥城如今暂代总兵的是副总兵高与荣。此人智谋尚缺,胜在果敢,所以便由他暂代平遥城总兵之职。
来之前方镜辞便已探查过平遥城如今的形势。赵瑧如今自顾不暇,撤退了大半兵力回防乐化城,因而平遥城的压力备减。
——这也正是曹国舅等人对平遥城兵力配备的不满之处。
在他们看来,既然赵瑧都不准备攻打平遥城,再往平遥城派兵,纯属浪费兵力。
但方镜辞与一路上吐了无数次的曹国舅刚到总兵府,便于门口瞧见高与荣白着一张脸自西城门匆匆而来。
瞧见他二人,高与荣脸色几变,而后才面带期望问道:“不知驸马爷此次前来,带了多少人马?”
方镜辞瞧了一眼仍晕晕乎乎的曹国舅,不紧不慢答道:“五千。”
尽管曹国舅担心自身安危,但能供他调遣的人马终究有限,勉强凑齐五千人马已是难得。
高与荣面上忧色不减,“驸马爷来得不是时候,北魏派兵刚刚围攻平遥城,此时城中兵力不足,末将恐怕守不住城了!”
曹国舅刚吐完还软着的腿顿时又是一软,扑通一下跌坐在地。
轻吻
安国军大帐中, 安国公主与众将军正在商讨接下来的兵力布置,便听见大帐之外一阵喧哗。而后传信兵风尘仆仆、面色焦急闯入帐中禀报:“殿下,北魏军绕道辽云城,围攻平遥城!”
西北军都尉何昀猛拍桌子霍然起身, “北魏怎么会绕远道围攻平遥城?”
“临义城城门打开, 北魏自其中鱼贯而出。”传信兵飞快禀报, “驸马与曹国舅领监军令, 已至平遥城。但城中兵马不足,代总兵高与荣将军正率全城上下,与北魏军殊死相抗。”
众人纷纷震惊起身。平遥城虽然与靖南之地相接,但是与北魏之前相隔数座城池。即便靖南与北魏有所勾结,也不至于拱手将整个临义城作为北魏军后援支撑?除非是赵臻疯了!
更何况, 驸马方镜辞什么时候去平遥城不好,偏偏在北魏开始攻城时才去,这是上赶着找死吗?
“我们收复燕云城,截断了靖南与北魏的联系。”一片寂静之中,是安国公主沉稳冷静的声音响起。“但是如今看来靖南与北魏之间,不光是燕云城一处联系之地。”
她召来传令官, “传令下去,务必查出北魏军是从何处取道辽云城, 前往平遥城的。”
传令官领命而去,安国公主环视一圈,众将军接触到她平静视线, 纷纷安心下来。又道:“北魏围攻平遥城尚在意料之中。”
她在沙盘前站立,一一往阳丹、燕云、定云等诸城插上大庆旗帜,“如今靖南大半领地或被我们收复,或不攻自破, 靖南王赵瑧虽然自顾不暇,但是有北魏围攻平遥城,一来能暂解靖南之困,二来倘若围攻顺利,他们夺下平遥,挥兵南下长安,则不是问题。”
中郎将卫希急急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尽快支援平遥城!”
安国公主摇头,“平遥城距离大庆腹地并不远,随时都能有兵力支援。反观北魏却不能。他们虽然与赵臻勾结,但如今赵臻已是自顾不暇,想来并无多余兵力支援北魏。除了门户大开,放任北魏军取道,其他根本做不到。”
她一指北魏都城,“而平遥距离北魏更远,北魏围攻平遥城,除非速战速决,尽快攻下,否则即便平遥城与无援军,也能消耗北魏军,使之无力支撑,战败也是迟早之事。”
众将军察觉出几分她的意思,不禁问道:“那我们如今……”
“我们需尽快夺下靖南剩余三城,而后回援平遥城。”
“驸马爷那边……”自听闻平遥城被围消息以来,安国公主看似平静,但是微抿的唇、紧握成拳的手,无不显示着她并非表面上的平静。
帐中将军跟随她并非一天两天,哪怕当年她深陷漠北腹地,找不着出路之时,都未曾有过此时半点的慌张神情。
谁知安国公主蓦然松开手,冷哼一声,“他既然有能耐,便让他待在平遥城,总归是死不了。”
话语之中的怨愤令众将军微微侧目——不知这位驸马爷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安国公主于战事于朝廷之外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