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瑨那时心性单纯,在随州乐不思蜀,生活起居皆由姆妈照顾。
不曾想两月后,秦家犯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秦瑨慌乱之下四处打听,原是官兵查出了他们在布匹里夹带私盐,不过一天时间,罪名就做实了——
秦家贩私盐,重典处置。
那个晚上,旧友冒着风险送秦瑨出城,为其打点好了一切,只为留住秦家最后的血脉。
然而秦瑨始终不肯相信这个噩耗,他的父亲一直本分营生,哪怕少赚一些,也从未偷奸耍滑过。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路上,姆妈声泪俱下的安抚秦瑨:“瑨郎,你别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你就是姆妈的儿子,生活可能会苦一些,但姆妈会供你科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秦瑨哪还能听得进去?
他把所有财物留给了姆妈,写下书信让她好好安度余生,连夜离开,快马加鞭悄悄回到庐州,趁着守卫松懈之时混进城中。
可惜他来晚了。
这次行刑速度非常快,秦家男丁早已在庐州城外示众斩首,女眷则就近诛杀在宅内。
秦家家产已经被抄,宅院成了一个空壳。
后院里横七竖八撂着死尸,无人敢来处理,其中就有秦瑨漂亮的阿娘,变成了一具散发恶臭的腐物,衣不蔽体。
“阿娘……阿娘……瑨儿回来了……”
秦瑨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他不敢想象秦家女眷在最后都经历了什么,只能含着泪,忍着呕吐,把尸身一具具埋在了后院,心里恨极了江氏。
一定是江氏!
一定是他干的!
除了他,谁都没有这通天的本事!
离开庐州后,秦瑨想去长安击鼓鸣冤。
可他身无分文,面皮又薄,不愿沿街乞讨,差点饿死在路上,还好一群山匪救了他。
山匪头目是个年轻汉子,名叫田裕,生的人高马大,好心收他为义弟,给他吃穿,教他习武。
秦瑨本是个抓笔杆的,不通武艺。为了报仇,他不分昼夜的勤学苦练,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曾经细皮嫩肉的手很快就长满了老茧。
无论烈日当空,还是数九寒天,他都没有休息过一天。
就这么过了两年,也许是上天怜悯,秦瑨在出任务时竟遇到了江氏的商队。
山匪劫路,天潢贵胄亦不认。
一片乱象里,秦瑨将江氏逼进河边。
江氏不会水,吓得跪在岸边,战战兢兢祈求:“你放过我吧……我父亲是英国公的门生,可以给你很多钱,比你当山匪拿的还多!”
秦瑨带着傩鬼面具,眼里凶意昭昭,“若不是拜你所赐,我也当不了山匪。”
听到他的声音,江氏如同见鬼一般:“你是……你是秦瑨……”
秦瑨抿唇不言。
江氏慌乱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秦家冤案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愤恨在这一刻达到极致,秦瑨没有上报,手中利刃一刀刀砍在江氏身上。
直到江氏哀嚎着变成血人,奄奄一息,他这才用力斩断了江氏的脖颈。
月色下,秦瑨身上沾满血渍,双眸被仇恨晕染,泛着令人惊悸的猩红。
这年他十五岁,手上第一次沾了人命。
但山寨里有规矩,只劫富,不伤人。
田裕带着人围过来时,秦瑨做好了受刑的准备。
殊不知江氏在外面恶贯满盈,杀了也算为民除害,田裕为此破例,免去了对他的责罚。
自那时起,秦瑨复仇的心稍有了些安慰,但一个江氏又怎够抵他们秦家二十五条人命?
他还想做点什么,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以为自己要做一辈子山匪了……
直到康元二十三年的冬天,一切终于出现了转机。
那年秦瑨刚满十七,随着田裕等人外出打猎。
路过一处山坳时,意外发现一队锦衣华服的人正护着一位主子,奋力和黑衣蒙面的刺客混战。
没多久,刺客占据上风,那位主子也身负刀伤。
为难之际,身手敏捷的秦瑨从刺客刀下救出了那位主子,田裕等人也迅速逼近,奋力击退了刺客。
那位受伤的主子对着秦瑨道谢,甚是感激。
而秦瑨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扭头对田裕说道:“阿兄,这人血流不止,不如先带他们回去疗伤吧。”
饶是不情愿,田裕还是应了秦瑨,带着一队锦衣人上了山寨,包了他们几日吃喝,还给他们熬药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