遽然间,一股火气自心间烧起来。
秦瑨压着怒气,踅身离开了宣政殿。
擦肩而过时,太傅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的背影,不禁说道:“陛下今日和宣平侯似乎不太对劲。”
中书侍郎吴越道:“太傅大人有所不知,昨日您告病在家,可是少看了一场好戏。陛下亲自到我们中书衙门来,把宣平侯好一顿骂,桌子都给掀了。后来听说是安国公向陛下请婚,想让陛下把三娘指给宣平侯,谁知陛下跑到中书衙门一通闹,气的宣平侯到礼部把安国公给打了,还被纠察御史记了一桩,可真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靖安侯听罢,看热闹的兴致再度被调动起来:“安国公的三娘好像一直倾慕宣平侯,岁数虽说大了一些,胜在家门显赫,端庄贤淑,宣平侯娶到府里也不算亏。他不愿意也就算了,你说陛下闹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吴越神神秘秘的凑近靖安侯,压低声音:“自打外面回来,陛下和宣平侯的关系早就不似从前了,男未婚,女未嫁,你自己掂量掂量。”
“难道……”靖安侯怔怔:“宣平侯成了陛下的入幕之宾?”
“不无可能,女人嘛,就爱捻酸吃醋……”
立在一旁的英国公听不下去了,怒喝道:“放肆!你们在这嚼舌根,不怕掉脑袋吗!”
两人顿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身在峥嵘威严的宣政殿内,皆战战兢兢的缩起脖子,告饶道:“下官多嘴!下官多嘴!”
英国公剜他们一眼,“还不快去上值!”
“是……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两人一溜烟跑出宣政殿。
英国公没奈何的摇摇头,携着江言一同往外走,“太傅,你怎么看?”
“陛下和宣平侯的关系重回原点,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缘。”江言走下汉白玉台阶,目光遥遥,望向苍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婚,秦瑨必须成。待会你去转告安国公,无论秦瑨什么反应,让他务必坚持己见。”
英国公会意,迟疑道:“陛下那边会不会……”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惯着她?”江言无可奈何,“她年岁尚小,还不定性,闹上几天便就算了。”
那厢安国公得到江言的消息后,只觉骑虎难下。
事到如今,横竖都把秦瑨得罪了,他身不由己,只得向太傅靠拢,翌日又去求见天颜。
紫宸殿内,身着月色常袍的年轻郎君正垂首抚琴,乌发半披,阳光自窗棂照进来,恰巧洒在他半张脸上,那双时不时抬起的眼睛,亮若桃花,含情脉脉,衬着朱唇皓面,俨然一副雌雄莫辨的俊俏模样。
娇花一般的人儿,弹奏着缠绵悱恻的琴曲。理应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姬瑶却心不在焉,摩挲着腕上的金镯,眼眸半阖,脑海禁不住胡思乱想。
长安的琴曲,终是不如陇右那边气势磅礴……
一盏茶的功夫,徐德海禀告后,带着安国公进来觐见。
甫一见到安国公,姬瑶的兴致愈发低靡,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安国公跪地:“陛下,小女的婚事,还请陛下做主。”
又是这……
姬瑶不禁翻了个白眼,“朕不是说了么,朕要问过宣平侯的意思。你下去吧,之后不要再来了,有消息朕会通知你的。”
她虽没有拒绝,但话音里的抗拒不言而喻,化成一块大石头,狠狠压在安国公的胸口。
这个时候再说下去,无意是触碰天家的逆鳞。
安国公一时不知所措,仅仅耽误了几息,竟惹得龙颜大怒。
“朕让你出去!聋了吗!”
尖酸狠戾的话语,不讲半分情面。
安国公做贼心虚,吓得双肩一颤,那还敢再坚持己见,忙不迭站起来,垂首退了出去。
姬瑶坐在软榻上,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这安国公什么人呀?世家大族出身,竟然这么没出息!他那女儿也是蠢,天下好儿郎多的是,非得看上寒门出身的秦瑨,眼是不是瞎呀?
姬瑶忿忿腹诽,越想越生气,手里的点心被捏的稀烂。
徐德海在这时进来通禀:“陛下,秦瑨求见。”
姬瑶的心陡然跳漏一拍,愣了少顷,咬牙道:“朕听曲儿呢,没空见他!”
说完,她瞥向鹤菱:“给朕大声点!”
曲乐在这一刻抬高了声调,还多了宣兵夺主的唱词。
徐德海无奈,踅身走出宣政殿,站在廊下讪讪对秦瑨说道:“宣平侯,请回吧,陛下已经午憩了。”
里面曲乐盎然,夹杂着鹤菱妖媚的歌声。
显然易见,这不过是个敷衍的逐客令……
秦瑨暗暗捏紧拳头,压着脾气道:“这还不到陛下午憩的时辰,烦请大监再通传一下,我有要事求见。”
“侯爷,不是老奴不帮你,现在这个时候,您还是不去为妙。”徐德海上前一步,凑到秦瑨身前,低声道:“昨日陛下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一直掉眼泪,这会子气性正大,您进去怕是又要闹起来。不如等陛下气消了,您再过来,解释解释,哄一哄,便就好了。”
日头之下,徐德海神色诚恳,不参半点糊弄。
饶是心有不甘,秦瑨却也只得退一步,道:“大监,我与张三娘并无瓜葛,还请大监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不要让她给我赐婚。”
徐德海了然:“侯爷的为人,老奴自是知晓,定会为侯爷在陛下面前美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