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徐德海迈着碎步走到姬瑶身畔,通传道:“陛下,城阳大长公主求见。”
这个时候过来,八成是因为她的婚事。
姬瑶心知肚明,坐直身道:“快传。”
“是。”
徐德海应着,很快把城阳引进来,兀自退到外殿。
内殿里宫灯如昼,城阳满头珠钗,奢华富贵,行走间反射着灯火的熠熠光芒,极其耀人眼目。
待走到姬瑶身前,城阳恭顺行礼,祝贺道:“恭喜陛下,没想到陛下和秦瑨前段时日还在闹别扭,现在就要成婚了,真像是做梦一样。”
姬瑶亦有同感,连忙招呼城阳做到她身边,愁眉苦脸道:“姑母,朕……”
眼见她支支吾吾,城阳心生纳罕:“马上就要大喜了,陛下怎么不高兴?”
姬瑶抬眸看了一眼城阳,随后低头望着自己绞缠的双手,犹豫半天,低声道出心头顾虑:“礼部传旨以后,朕突然开始害怕,不知道和秦瑨成婚这个决定对不对,会不会太过草率,万一我们不合适……”
她不敢再说下去,生怕自己变成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少女的心思全都表现在脸上,城阳愣了片刻,浅浅勾唇笑了笑。
“我成婚那时也像你一样,担忧了小半个月,整天夜不能寐,这都是正常的,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城阳目光幽幽,回忆着往事,语重心长的宽解姬瑶:“只要两人真心相爱,想靠近的心是抑制不住的,绝对不会暧昧太久。至于合不合适,姑母可以告诉陛下,这世上没有完全合适的两个人。出身,经历,以及受过的教导,这些不同都会让两个人产生矛盾,若想长厢厮守,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更需要宽容和磨合,还要有相互扶持,克服一切困难的决心。”
这些话说的太过严肃,姬瑶心里的胆怯更重了。
她阿耶曾经说过,相爱容易,相守难。
她亦亲眼目睹过帝后曾经有过许多次争吵,她的阿耶会气的火冒三丈,而她的阿娘则会在夜里哭的痛彻心扉。
未来,她和秦瑨会不会变的如此一样……
姬瑶不敢再想下去。
城阳看出她的怯意,不禁叹口气,抓起她的小手,轻轻揉了揉:“陛下,人生虽然没有十全十美,但不能因为惧怕而不敢迈出追求完美的那一步,若是错过,后悔可就晚了……”
话音落地,城阳眸光黯淡,似乎想起了一些伤心事。
姬瑶明白,姑母一定是想到了姑丈……
城阳年少时,亦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难免有些娇气恣肆。
成婚前几年,城阳对夫君不太上心,后来城阳在外出游玩时得了时疫,是他的夫君连夜坐船,赶到几百里之外照顾她。
就在这个时候,城阳爱上了她的夫君。
然而苍天不饶人,她的夫君不偏不倚,非得死在她刚爱上他的那一年……
万千悔意无人诉说,随日月流逝而去,压在心底再不提及。
可姬瑶知道,姑母这些年虽然纵情声色,心里却一直有姑丈,以至于后来一直未嫁,为他保留着他仅剩的身份。
姬瑶心里酸酸的,冷不丁想到秦瑨,想到了那个恐怖的乞巧夜……
即将要失去他的时候,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深入骨髓,每每回忆起来都不忍直视,深深刻画着他在她心头的位置……
她需要他,不能没有他。
哪怕未来还会有矛盾,总好过在失去中哀伤愤恨……
“瑶瑶。”城阳在这时轻喊姬瑶:“我靠说的话,你理解吗?”
姬瑶回过神,顺势凝向城阳充满忧悒的眉眼,释然笑了笑:“姑母放心,朕听明白了,既然踏出这一步了,朕就会勇敢走的下去……”
哪怕前途漫漫,只要坚守本心,一定会拨云见月,柳暗花明……
按照盛朝习俗,除了上朝,姬瑶和秦瑨不能在私下见面,一直要守到成婚那天。
将近一个月不能亲近,这可憋坏了两人,前半月尚还能忍,后半月简直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终于,还有五天就到成婚的日子了,秦瑨的忍耐亦到了限度。
这天晚上,秦瑨和崔佐炀等几个贴己同僚在盈春楼小聚,散伙后天色尚早。
秦瑨坐上马车,准备回府,然而路过顺安坊时,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袭来,借着酒意,疯狂叫嚣。
他耐不住血气的躁动,兀自留在顺安坊,拿来纸笔写了笺条,命沈三送到了大明宫的左银泰门,那边一向是徐德海的干儿值守。
沈三离开没多久,笺条就被送到了御前。
姬瑶刚刚洗漱完,全身上下皆是皂花的清香气息,坐在软榻上打开笺条,眸中的困倦顿时消散,雀跃道:“大监,速去备车马,朕要去顺安坊。”
徐德海一滞,抬眸看了眼黑漆漆的轩窗,“陛下,这个时辰出去晚些了吧,再过一个多时辰,宫门就要下钥了。”
姬瑶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天色的确有些晚了。
但她并不准备放弃,这次可是秦瑨主动相邀,她不能驳他这个面子,再说了,她心里亦是想得慌……
“哎呀,无妨无妨,反正太傅都不管朕了,下钥匙又如何?”姬瑶急声催促:“还不快去准备车马?”
“是,老奴这就去……”
徐德海虽有异议,但却不想打扰姬瑶的兴致,只得躬身出去备车,又换来内侍伺候她穿戴。
一番折腾,姬瑶半个时辰后才来到顺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