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看上去是天经地义的。比如,班上的差生就像社会上的穷人,你生来就得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但这种天经地义本质是虚伪的。而所有虚伪的东西,撂在明面上说不得,一说就破。
这一刻,毕老师发现,他那道貌岸然的皮被撕开了。他站在教室的后半截,独自面对着那些一贯挨他训斥的学生们——他们的眼神无声,隐忍着怒意。
他突然有一丝没底,疑心这恐怕要变成某种造反。
向小阳从他的神色变化中看出端倪,立刻笑着打圆场:“毕老师算了,都骂了半节课了,我们要背书了。算了算了,您回办公室休息吧,我们要背书了,等下语文课老师要抽查《六国论》呢。”
他说完,后排几个男生大声念起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男生们嗓子扯得极大,跟这辈子没读过书似的。其他学生也明白了,陆续大声朗读起来,似乎想将刚才的冲突压盖下去。
班主任站在一片读书声中,不可发泄,无力回天,不再激化矛盾又受不了这怨气,绕开话题对黎里说:“你是坐这儿的吗?”
跟谢菡临时换了座位黎里不搭理他。
班主任看四周:“我跟你们说!你们后排的这些个人,再让我看见你们乱换座位,就都给我站到走廊上去。”
但他说完这话,也没能把岿然不动的黎里怎么办,径自离了教室。
他走了没多久,读书声弱下去。
向小阳冲黎里竖了个大拇指,说:“里姐威武!”
一帮男生们冲她挑下巴调侃:“里姐威武!”
前排的学生们也有不少回头,有的心有余悸;有的面无表情;还有的心烦被耽误了半节自习,捂着耳朵努力背单词。
崔让仍是低着头看书,一动没动,脖子和耳朵已是血红。
谢菡问:“现在换位置么?”
黎里淡说:“换他妈。”
这时,燕羽忽回头朝她望了一眼,恰巧黎里一挪眼,撞上他目光。
这次,她近距离看清了他——少年面容洁白,嘴唇嫣红,乌发如鸦,眉目深幽,颌面五官阴柔而不失凌厉。
哪怕是将他放去隔壁或楼下美人如云的表演播音舞蹈班,他的美貌也远在众人之上。
和她对视不过一秒,燕羽回过了头去。
窗外细雨潇潇,黎里的心在那一瞬像被童话里点石成金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凝封静止了。
chapter 4
高三器乐二班转来一位奚音附中的美少年,叫燕羽,名字美,人更美。
消息不胫而走。
各年级不同专业的学生,甚至美人如云的表演专业的都绕道经过、停留在他们班外的走廊上。
课间,黎里拿手机打游戏,瞧见这热闹景象,瞥了眼燕羽。他头垂得很低,在玩消消乐。
他又穿了刚来那天的白色毛衣。秋光正明媚,一大团阳光折过玻璃窗,笼在他身上,白绒绒一团,清俊而柔软。毛衣的白光反在他脸上,衬得他皮肤愈发光洁。绚烂日光下,少年卓越的眼睫、鼻翼与嘴唇线条仍是异常清晰,却又像要融进光芒里。
他手指颀长,骨瘦却有力感。随指节滑动,消消乐屏幕里一道道马卡龙色飞舞爆炸,炫彩缤纷。
燕羽玩到半路,低垂的眼睫在光线里颤了颤,似乎察觉到什么。
黎里适时地收回目光,玩下一局游戏。
过去几天,众人对燕羽无甚了解。他在学校里只有三个状态——上课时塞着耳机研究乐谱,或睡觉;下课时玩消消乐,或睡觉。
他不跟任何人交流,不出现在除教室以外的所有公共场合。坐黎里后排的罗东甚至吐槽没见过他上厕所。
当然,也没人在琴房登记本上看到过他的名字。
更有甚者,他在第一天下午上了节乐理课后,接下来所有的技能理论课都缺席,包括个人专业课。
艺校管理不如普高严格。除了早课和课表规定课程外,其他自习课学生可自由出入学校,据自身情况选择在学校琴房、或校外练习。但规定课程是不允许无事由旷课的。可诡异的是,老毕居然不管他。
今早在食堂吃早餐,几个女生聊起天。
“你们班新来那个燕羽真好看。”表演班班花说,“一对比,我们班男的都成歪瓜裂枣了。名字也好听,我第一次听以为是女的,烟雨,好有意境。”
播音班的问:“他学什么的?”
谢菡和徐灿灿齐摇头:“不知道。”
“西乐民乐啊?”
“也不知道。”
表演班班花纳闷:“奚市音乐学院附中那么牛的学校,怎么会转来我们这儿?”
徐灿灿:“可能他学小提琴,像崔让一样,为了跟着关之月老师,就回江州了?”
“他的气质确实适合弦乐。”谢菡推了推黎里,“你说呢?”
黎里正喝着豆浆,说:“弹拨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