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桌一圈,依次把中袋、底袋的球清上?台面?,身子稍趴在桌上?,双臂将分散的十球捞近,拿三角框一套,码好后挑拣下花色,往开球点一推,拿框走人。
她做事向来麻利,一套动作?流畅而漂亮,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打球的人帮她掏球,她也无?动于衷。开完台,就?走到一边的沙发旁坐下玩手机,只不过手机刚掏出来,又一桌打完了要开局。
黎里?起身将手机塞进屁股兜,走向那张桌。她侧身掏中袋时,无?意一瞥,看见了燕羽。
隔着虚白灯束下漂浮的烟雾,她眼神有些漠然,只看他一眼,便轻飘去了别处。
燕羽站在原地,看着她码好球,开完台了,朝她走去。两人在沙发处碰上?。黎里?没理他,拿出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燕羽低头看她:“你不上?学了?”
她划开屏幕,“嗯”了一声。燕羽注意到,她手机里?没有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他问:“信息和电话你怎么?不回?”
黎里?拇指停了一下,抬起头:“你谁啊?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回你信息接你电话?”
燕羽一时没说话,嘴唇几不可察地抿了抿。他背着光,眼睛黑黑的,静静的,看不出情绪。
他轻声:“那天我在办公室里?说的话,是不想老师还有我爸爸多想。怕他们?找你麻烦,尤其是我爸爸。”
黎里?低下了头去,见手机屏黑了,重新划开。
“还有演出,我今天去学校才知道毕老师把你换了。无?论他跟你说什么?,你不要信。我绝对不会换你。”
黎里?没回应,点开娱乐软件。
燕羽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移动,唤了声:“黎里?。”
黎里?头也不抬:“听到了。”
燕羽默了默,问:“那你还去上?学吗?”
黎里?:“不上?。”
“为什么??”
“和你有关系?”
燕羽顿住。
黎里?低着头,余光见他的手指很轻地动了动,像要握起,但又没有。
周围不算太吵,但有些喧闹。台球撞击着,发出此起彼伏的砰砰声。有人在讲话,有人在笑闹,偶尔有人玩嗨了,爆出一两声高音频的呼叫。
但他们?俩很安静,黎里?始终低头划着手机,连手机也是无?声的。
燕羽蹲了下来。视线下移,他望住她的侧脸,又唤她名字:“黎里?。”
黎里?起先盯着屏幕不动,可余光已看到他脸了,避不开。终于,她眼神挪过去半截:“怎么??”
燕羽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黎里?无?声几秒,反问:“我们?是吗?”
燕羽眉心微蹙了下,一瞬又平了,问:“因为什么?,能不能说出来,或许我能解释。”
因他仰望着她,有光洒在他脸上?,照得他眼瞳很亮,很深的样子。
但就?在这?时,有人喊:“开台!”
“不为什么?。”黎里?收回目光,拿起三角框走向不远处一张台球桌。她掏球时,朝沙发处一瞥,燕羽站起身了,远远看着她。
他穿着件深灰色大衣,看着有些瘦,身形却挺直。黑色围巾将他的脸衬得白皎皎的,垂在衣侧的双手也又白又长?,扎眼得很。黎里?发觉,他身上?其实有股子出尘的气息的,平日?里?看着不易察觉,只觉他安静中带着些疏离。但此刻放到这?乌烟瘴气俗不可耐的台球室里?,那一身干净而寂定的气质就?格外蓬勃,遮不住的,与周围污糟浮躁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他,朝他打量了好些眼。
他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妄想什么?呢。黎里?想着,将球码好,拿开三角框时,沙发处空了。她扭头看,燕羽已走到门口,掀开挡帘出去。
他走了。
又有人喊开台,黎里?转身过去,目光所?及,全是青白的烟雾。她胸口一窒,像突然被这?些烟雾的固形物给?堵住了。
台球厅就?是这?样,空气永远浑浊,掺杂着甲醛、烟草、皮革、油漆、汗臭、朽地板的腐败味,叫人头昏憋闷,无?法呼吸。
“你们?在这?儿呢?我找了半天。”这?桌来了新人,是个女生。原来打球的几个男生道:“等你好久了,这?么?慢?来来来,这?局你打。”
“我技术不行,你教?我差不多。”
“行,我教?你。”
黎里?没看来人,正麻木地掏着中袋,听见一声阴阳怪气:“真有缘啊,在这?儿都能碰上??你叫黎里?吧?”
是朱静瑶,抽着一根细细的烟,眯眼瞧着黎里?。她脸上?不知涂了几层粉,睫毛是刚种的,密集又累赘,像一排塑料扇子悬在眼白上?。
黎里?没搭理,她保持着侧弯的姿势,一手捞出两球来,走去底袋。
她动作?随意,表情也没有,素颜,大光明马尾,却浑身散着吸引力?。
朱静瑶瞧着,一弹烟灰,厉声:“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黎里?没听见,拿底袋的球。
球桌上?一个猴腮脸的男生问:“人家小妹妹怎么?得罪你了?”
朱静瑶:“哟,小妹妹?叫这?么?亲热,打个球就?勾搭上?了?有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