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珍敏感的感受到了江静眼睛里的不屑,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她回京短短数月,这样的眼神看?的太?多了,在这些读书人?家的女儿眼里,别人?仿佛都是脚底的泥,“嗯,那贾姑娘应该也是颇读过些书的,说?起话来?极有见识,我挺喜欢她的。”
一个被送人?当丫鬟的外室,被一个侯府千金赞不绝口。江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她干笑两声,“这样啊,没?想到她这么得卢姑娘的心,可惜这位姑娘是王府的人?,不然我定然请侧妃娘娘开恩,将她赠与卢姑娘了。”
说?罢她又忍不住想提点卢珍两句,毕竟卢珍一个侯府小姐,在公开场合这么称赞一个丫鬟实在有些不合适宜,即便?那是晋王府里的,“卢姑娘一直在顺天?,可能不清楚咱们洛阳的风俗,你这么夸她,对她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
卢珍已经勃然变色,她并不觉得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称赞谢寒雨,而且江静嘴上是好?心“提醒”,脸上的却像在看?一个任事不懂的土包子,何?况她幼时也是在洛阳城里长大?的,“我是一直在顺天?,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洛阳的风俗。你们这些读书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们这样的武将之家了,说?我们粗鄙都是轻的,还?觉得我们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视人?命如草芥,却不知如果没?有我父兄那样的人?挡在前?头,哪里来?的你们今天?的高朋满座?”
李庭兰忍不住回头看?着?一脸不忿的卢珍,她说?的是没?错,后来?鞑子南下的时候,丧生在他们铁蹄之下的可都是无辜的百姓,如丧家犬一样就想着?南逃的,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何?止是鞑子南下,就是陕甘民乱,要跑的也是那些人?。但江静不过一句提醒,就惹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却让人?觉得卢珍有些多心了。
江静也愣住了,她也是在好?心提醒卢珍,免得她以后到别家府上再?说?这样叫人?轻视的话来?,“卢姑娘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恶意的。”她是主家,且卢珍儿还?是建宁侯之女,便?是有什么不满江静也只能先忍着?,“若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人?家歉道的干脆,即使知道江静不是发自内心的,卢珍也不好?穷追不舍,只冷哼一声将头偏到一边。
江静一句话就引得卢珍突然说?起这些了?
v章
七十四、
卢珍在顺天的时候并没有像洛阳城的贵女们那样养在深闺,而?是跟着兄长习武,甚至还和将士们一起守城。边关将士过的什么日子她最清楚不过。
可回到洛阳就像换了个世界一样,没有风沙,没有刀兵,处处歌舞升平,不但如此,人们在提起边关的将士的时候,还都是一脸的不屑,便是自己的母亲,也时常逼她给?父亲写信,劝父亲以伤病为由回到洛阳来。
尤其是今天,一个凭女儿上位的外戚,一场所谓的寿筵,就要花去整个蓟辽半年的兵饷,卢珍真的想冲到那位不可一世的隆恩伯老夫人跟前大骂一场,让她知道,在边关只要鞑子叩边,许多妇孺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今天是隆恩伯老夫人的大日子,卢珍若一直这么满脸郁郁之色,而?坐在一旁的李庭兰几人也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江静强压心中的不快,亲手?给?卢珍倒了盏茶,再次赔礼道,“刚才是我?言语不周让卢姑娘不快,还请姑娘看在今天是老夫人好日子的面子上,宽囿则个,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与姑娘赔礼。”
李庭兰对江静真的要刮目相看了,虽然两家门第差距甚大,但江澜怎么着也是两榜进士,朝廷命官,江静真是犯不上将腰弯的这么低。难道江家也盯上建宁侯了?她正在想怎么缓颊,一旁的李妩已?经再也忍不得了,“卢姑娘,我?们在这儿也听?了一会儿,其实江姑娘并没有说那位姑娘什么,而?且她还给?你道歉了……”
李妩也是听?几人的对话才知道那边丫鬟群里那位格外漂亮的姑娘是晋王府的。这原不关她的事,但她对江静的印象要比卢珍好上许多,而?且她也不觉得江静对谢寒雨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但卢珍却为了一个丫鬟一再为难江静,简直就是恶客了。
李庭兰是李妩的长辈,今天也是她带着李妩来的,自然不能再装作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笑着拦了李妩一下,“卢姑娘这么喜欢贾姑娘,想来那贾姑娘必有过人之处,但现在并不是争论过些的时候,”她神?情?严肃起来,“若是引得大家瞧过来,对那位贾姑娘也没什么好处的。”
“我?维护她当然是因为她有过人之处,”想到那个丫头和她说的话,卢珍心里还是暖暖的,看向江静和李庭兰的目光里也带了些不屑,“也只有寒雨那种贫苦人家出身的,才知道生活不易,知道如今的太平日子是怎么得来的。”
饶是压着性子,江静也有些不高兴了,何况连李庭兰都开口?帮她说话了,那犯众怒的便是卢珍,“依着卢姑娘的意思?,我?们这些人倒是不如一个小丫头知道生计艰难,不如一个小丫头知道这天下太平是何人所赐了?”
卢珍是蓟辽总督之女,在边关的时候无人敢给?她脸色看,现在江静变了脸色,还语带讽刺,她火气又上来了,“起码她比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要明?白的多。”
荣华院正堂里到处都是嗡嗡的私语之声?,无人注意到李庭兰她们这里的片刻寂静,李庭兰轻轻一笑,“原来是这样,卢姑娘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慧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是绝计看不得有人欺负自己姐姐的,“什么道理不道理,我?等虽是闺中女儿,也知道如今天下太平,是国?有明?君,朝有贤臣之故,怎么,一个小小的书房丫鬟还有更?加高明?的见解?”
国?有明?君,朝有贤臣?卢珍连连冷笑,每年朝廷发往蓟辽的军费,最少有三分之一得拿出来“孝敬”给?这些“贤臣”!而?那位被这些“贤臣”包围的九五至尊又能清明?的哪里去??“她的见解确实比你要高明?许多……”
“哎呀,我?表姐来了,”李庭兰看见叶茉随着王夫人进了正堂,忙一拉卢珍,“一会儿我?介绍你与我?表姐认识,她也是个开朗爱说笑的。”
李庭兰还真怕卢珍一时出于激忿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建宁侯是边关守将,这身份本就容易被人盯着挑刺,他女儿却在京城给?他挖坑,“烦劳江姑娘了,”她看向同样沉着脸的江静,今天她是主家,招待客人的事还得由她来做。
被李庭兰一打岔,江静已?经冷静下来,她强笑一下站起身,“应该的。”说罢拉着妹妹起身去?迎。
“我?知道在卢姑娘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一群不知民生饥苦的千金小姐,而?朝堂上也多是尸位素餐之辈,但今天是隆恩伯老夫人的大好日子,一会儿贵妃娘娘也要下降,卢姑娘确定要在这里闹起来么?还是卢姑娘觉得,你今天在这里慷慨陈词一番,就能改变朝中局势?”李庭兰声?音低沉急促,不管谢寒雨是怎么俘获卢珍的心的,但今天闹起来,卢珍会成为一个笑话,而?和她同座的自己也落不着好儿。
卢珍仔细打量了李庭兰一眼,冷笑一声?,“哼,你祖父是次辅,你自然是和这些人站在一边的。”
“姑娘可?能是才从顺天过来,对朝中局势并不了解,我?们李家世代清流,怎么会和这些勋亲站在一边?”见卢珍已?经平静下来,李庭兰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想来卢侯爷并不怎么和姑娘谈起政事,不然姑娘也不会这般不分亲疏了。”
李庭兰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卢姑娘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这样的人定给?秦王,李庭兰都要怀疑郭太后的真正用心了。
李庭兰还真没猜错,父亲还真的没和她说过朝堂中的事,卢珍所知道的,多是在军中听?那些将官们牢骚,“说的你好像什么都懂一样,你那个当次辅的祖父可?知道我?们蓟辽滴水成冰,而?边关的将士连一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
这个李庭兰真不知道,她轻叹一声?,目光在卢珍发髻上那顶端镶着一颗指腹大小的金刚石发簪上滑过,这种金钢石是海外之物,她的妆匣里都寻不到,而?且是还少见的粉色,“兵部并不是我?祖父分管,而?户部么,”李庭兰用目光示意正坐在隆恩伯老夫人下首的忠义侯夫人,“户部尚书丁尚书和韩家是姻亲。”
她的声?音更?低了,“卢姑娘还看不明?白么?这些人都是在为谁奔走?”丁思?亲虽然出身寒门,为官也算清廉,但人总会有感情?,有亲疏之分。何况能做到户部尚书的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皇帝最倚重哪个?所以户部年年哭穷,但发饷的时候,往蓟辽送的也是最多的。
“晋,”卢珍儿刚开口?要答,就被李庭兰用目光制止了,她笑看陪着叶茉向她们走来的江静,口?里小声?和卢珍聊着,“听?卢姑娘的意思?,那位贾姑娘是个极有见识的,想来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儿了,”她落向谢寒雨的目光意味深长,“我?还听?人说这位姑娘曾是大家闺秀,倒没想到居然也知道民生饥苦。有这样明?理的女子陪在晋王身边,相信你口?里的‘不平’会越来越少的。”
她不待卢珍再为谢寒雨辩驳,一拉卢珍道,“我?表姐来了,走吧,咱们也去?看猴戏去?,卢姑娘不知道,我?一直身子不太好,所以很?少出来走动?,连猴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卢珍对李庭兰的话是不服的,但李庭兰不欲与她再辩,她也不能硬拉着人不许走,只冷笑连连,“估计你也就见过拉车的马和笼中的画眉,怕是连猪和牛都分不清吧?”
说话之间,叶茉已?经走到李庭兰面前了,“我?还想着你要到的晚些呢,”照她的想法,阁老府没必要过来捧隆恩伯府的场。
“早来晚来都要来,倒不如来的早些,也省得路上堵,”叶茉终于到了,李庭兰便没再接卢珍的茬,她确实有意交好卢珍,也想断了建宁侯和谢寒雨的交情?,但对卢珍这个人真的喜欢不起来,干脆就当没听?见她说什么,只和叶茉契阔,“我?们在街口?还堵了好一会儿呢!”
想想自己过来时的情?景,叶茉也是啧舌,“今天贵妃娘娘会出宫祝寿,我?们来的时候都静街了。”
江静心下得意,“走吧,咱们先到繁荫堂去?,等一会儿娘娘来了再过来见礼。”
她睨了一眼正和叶茉说话的李庭兰,“殿下应该会陪着娘娘一起过来。”
李庭兰只当没听?到,随着江静往外走,口?里却在问叶茉怎么不见王菊心?
听?李庭兰问起王菊心,叶茉的眼眶顿时红了,“等你得了空就来我?家看看菊心姐,她以后怕是不得再出门儿了。”
不得出门儿的原因也就那几样:病了,犯了大错了,还有定亲了,但看叶茉的脸色,李庭兰驻足道,“可?是菊心姐姐病了?”
叶茉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吧,唉,”她看了看四周,“等闲了我?再和你说吧。”
李庭兰识趣的没再问了,叶茉看向江静,“不知道秦王殿下和五皇子会不会来?”
这个江静还真知道,她脸上不由显得得色,“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让宫里的皇子和公主都过来呢!”
叶茉对秦王的兴趣已?经浓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了,李庭兰含笑接话,“既是有懿旨,那几位殿下肯定会随着娘娘一起过来的。”
卢珍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见江静对李庭兰和对别人是两种态度,面上露出一抹讥诮,她对李庭兰这种如庙中菩萨一般,八风不动?却又一副高高在上的人没多少好感,“李姑娘知道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