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没有多话,立即灰溜溜地出去了,却在外头捱了足足两炷香时间,才又回到了囚室。
囚室里早已摆好了桌椅,也泡上了一盏茶。
此时,朱棣端着茶盏,却没有喝茶,他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纪纲道:“朕万万没想到,你竟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些罪状,难道都冤枉了你?可恨的是,你竟早已金蝉脱壳,将你的家小,早早藏匿起来。你的那些党羽……到底搬走了你多少银子?”
纪纲只是叩首:“陛下,看在往日臣有苦劳,请陛下别再追问了,至臣这里,就请格外开恩,不要再过问了。”
他声泪俱下,哪里还有当初不可一世的模样。
朱棣目光更是冰冷,道:“看来到了现在,你还是死不悔改吗?”
迎着朱棣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纪纲打了个冷颤,像是强忍着恐惧,依旧道:“他们早已远走高飞了,现在就算是臣实言相告,只怕……陛下也是鞭长莫及。”
这句鞭长莫及,很值得玩味。
这显然是连朱棣也无法管到的地方。
朱棣听罢,心里大失所望。
张安世却冷声道:“是吗?只是……纪纲,你还记得那郑书吏吗?”
郑书吏……
纪纲错愕地抬头看向张安世,眼里的瞳孔收缩。
这位郑书吏,可以说是锦衣卫中不起眼的人,甚至在平时的时候,纪纲都表现出对其他书吏的信任,而对郑书吏,表现得十分冷漠。
可哪里想到,张安世的进展竟如此之快。
纪纲粗重的呼吸着,在这里关了几日,他无时无刻不处在各种自我怀疑之中。
现在张安世提了郑书吏三字,让他心理防线,再也按捺不住地开始动摇了。
朱棣也显然捕捉到了纪纲的这一丝情绪变化,立即步步紧逼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欺瞒?纪纲,你也不想想,你至今日这个地步,难道还不够咎由自取吗?说吧,再不说,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朕的手段!”
对待别人,朱棣尚可以表现得冷静,可面对这个当初信任的纪纲,朱棣有一种智商被纪纲侮辱的羞愤感。
看着朱棣暴跳如雷的样子,纪纲似乎对于朱棣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于是他期期艾艾地道:“有……有一大批财货……还有……一些东西,确实是郑书吏经手,罪臣,罪臣……万死之罪。”
朱棣道:“往何处去了?”
纪纲随即道出了三个字:“喜峰口!”
天子门生
听到喜峰口三字。
朱棣显然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他死死地盯着纪纲,顿时就明白了纪纲的意思。
这喜峰口乃连接辽东、漠南和关内的必经之路。
从喜峰口出关,便是兀良哈三部,即俗称的朵颜三卫,以及鞑靼部的交界处了。
朱棣的眼里掠过了冷意,他凝视着纪纲,森然道:“怎么,你已与鞑子们联络了?”
纪纲战战兢兢的样子,道:“陛下将臣弃之如敝屣,罪臣岂不可为自己打算?”
朱棣笑得更冷,道:“好一个为自己打算,看来倒是朕做错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你竟还有脸和朕说什么朕弃你如敝屣?”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狼狈的纪纲,朱棣转而又道:“这样说来,你是早有准备。在喜峰口,接应你的人,又是谁?”
纪纲道:“兀良哈……”
朱棣抿了抿唇,才道:“你收买了他们?”
纪纲道:“他们毕竟是鞑子,当初虽效劳于陛下,却不是长久之计,这兀良哈部,早和鞑靼部有密切的联络,卑下……手中握有他们彼此勾结的证据……”
所谓的兀良哈部,其实就是朵颜三卫。
这倒是和张安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有重合,其实这事倒是怪朱棣。
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宁王朱权的宁王卫,以及开平卫,驻守在漠南以及喜峰口之外的辽东一带。
可到了朱棣当了皇帝之后,却将原设在多伦的开平卫和设在宁城的大宁卫都迁入内地,由于兀良哈三卫的骑兵在“靖难之役”中为朱棣夺得皇位立了功,朱棣便把大宁及附近的朵颜、福余、泰宁三卫,给了兀良哈,在历史上称作“封赏畀地”。
只是这兀良哈三卫虽然臣服明朝,实际上是时叛时服,经常破关骚扰,有时勾结北元共同入犯内地。
兀良哈三卫的首领,竟还和鞑靼的部族首领结为儿女亲家。
原本这些事,理应奏报的。因为漠南的事务,一向都是锦衣卫向朱棣禀奏。
可现在看来,朱棣依旧对朵颜部为首的三部保持着信任,显然是因为纪纲将这些事统统压了下来。
如此一来,便给了兀良哈三卫首鼠两端的空间。
一方面,他们以鞑子的身份,可以和鞑靼部密切接触,亲密无间。
另一方面,却又转过身,可以随时向朱棣邀功请赏,得大明的互市便利。
喜峰口一带,就是兀良哈与内地重要的互市之处,经由此处,出入漠南和大明内地之间,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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