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膝盖一弯,扑通一声,直接拜倒在地。
可他要张口,只是嘴巴蠕动,却是发不出声音。
当人的恐惧和沮丧到了极限的时候,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自如操控了。
刘陆大惊,以为徐奇是身子出了问题,便慌忙上前:“徐公,徐公……”
他想要将徐奇搀扶起来。
这时候……徐奇彻底的急眼了。
他突的甩袖,将刘陆甩开,而后终于咆哮出来:“滚!”
刘陆:“……”
恢复了声音的徐奇,又万念俱灰地拜倒在地,而后……像是极艰难地道:“臣……臣……徐奇……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此言一出。
那都指挥使刘荣也早已是拜下,煞白着脸,磕磕巴巴地道:“臣……臣……万……万死……”
刘陆听罢,已是颤栗,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而后……疯了似的一下子扑倒在地。
随来的那个读书人,骤然之间,直接昏厥过去。
朱棣看着这一幕,感觉就像是在看戏一般,冷冷笑着:“见了朕,很吃惊吧。”
“是,不,并不吃惊,陛下神鬼莫测……”
朱棣看着徐奇道:“徐奇,朕还活着,你心中定是大失所望,是吗?”
徐奇已是魂飞魄散,他连忙道:“陛下,不知陛下听了谁的佞词,臣……臣……”
朱棣似是懒得听他的废话,不耐地打断道:“到了如今,还想抵赖吗?”
徐奇沉默了。
到了如今若还继续抵赖,那真就叫做给脸不要脸了。
倒是一旁的刘荣立即道:“陛下,这都是徐奇的主意……”
徐奇听罢,咬着牙,其实他知道,现在分辨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随来之人,个个诚惶诚恐,人人拜下。
朱棣却冷笑道:“果真是成王败寇,朕若是如尔等所愿,只怕今日,尔等还指不定如何弹冠相庆。只可惜……你们自己也不撒一泡尿照一照镜子,造反弑君,你们也配吗?”
徐奇等人,五体投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朱棣接着道:“这天下有这样本事弑君的,要轮何至轮到你们的头上?天下之人,有此智勇者,唯张安世也。”
张安世在后头,骑着马。
听了这话,身子猛地一抖,吓得差点没一下子从马上栽下来。
他下意识的要矢口否认,可此时自己说这些,似乎又很不合适。
徐奇等人,一个个面如死灰,依旧瑟瑟发抖地拜着。
朱棣继续道;“弑君之罪,该当如何?”
徐奇终于颤抖着声音道:“臣……臣万死难辞……”
朱棣大笑,他慢悠悠地道:“只是万死吗?你这狗一般的人,事到如今,该怎么说?”
徐奇在这一刻里,好像终于有了一些勇气,抬头看了朱棣一眼。
“是陛下逼迫臣等这样做的。”
徐奇带着哭腔,一个人,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其实已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借这最后一次机会,为自己辩驳。
“若非陛下如此,臣等何至到今日这个地步,陛下可知道,朝野内外,已是天怒人怨了啊!臣在江西,这上上下下,谁不是提及到陛下,哪一个不是怨声载道的呢?”
“臣今日做这些事,难道陛下认为,这是臣一人可以做到的吗?若非是这些年来,社稷到了这样的地步,天下志士,无不怨愤……又何至今日?”
你的嘴利,还是朕的刀利
朱棣面色平静。
他已经没有什么怒火了。
身为帝王而言,与其愤怒,倒不如在此时,思考眼前徐奇这般人的危害以及影响。
所以,徐奇愤怒地为自己辩护,朱棣却是心如止水,只冷漠地看着徐奇,继续一言不发。
徐奇继续着自己的表演,神情甚是悲戚地道:“臣入朝以来,可算是兢兢业业,颇有官声,可陛下有没有想过,臣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说到此处,徐奇咬牙切齿:“臣忝为布政使,保一方的平安,江西布政使司上下,也算是富庶,百姓们安居乐业。可此后呢?此后直隶新政,天下动荡,陛下可知,直隶新政之后,人心浮动到了何等的地步吗?”
说到这里,徐奇开始放声咆哮:“多少人不再思生产,生产又有何用,谁晓得有朝一日,朝廷不会在江西也故技重施,没收良善百姓的土地?至于其他的百姓,也日渐刁滑,抗租的,退租的,不计其数。甚至有人,舍弃租田,携老扶幼,竟往直隶去。江西各个府县,不知多少田地荒芜,更不知多少人忧心忡忡。”
“这些……陛下可知吗?”徐奇道:“人心浮动,是要出大事的啊!是以:历来圣君在世,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所谓圣人之治,即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也。”
“可新政推行,波及天下,百姓刁滑,被利益所趋势和蒙蔽,不再安心生产,人人以争利为先,人心沦丧竟至于厮,此等有违教化的行径,天下何有安定之理?”
“放眼江西,情势危急,不知多少乡间耆老忧心忡忡,来臣这里状告。臣呢……臣忝为布政使,却又无可奈何。”
“此后陛下又要大兴铁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见了陛下好大喜功的心态,巧言令色,以铁路修建为能。好罢,陛下既要修,臣等为人臣,自然遵照办理。可臣开修铁路之后方才得知,原来这铁路……竟是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