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的主奴,亦失哈任何表情,都没有逃过朱棣的眼睛。
朱棣道:“亦失哈。”
亦失哈听罢,慌忙道:“奴婢在。”
朱棣道:“你心里藏着什么心事?”
“这……这……”陛下若是不问,倒还好,可一旦问起,若是不如实回答,就是欺君了。
亦失哈慌忙跪下,而后,磕磕巴巴的道:“奴……奴婢万死。”
“你怎么好端端的,就万死了。”朱棣脸沉了下来:“有什么事,尽快说来,欺君罔上,才是万死。”
“奴婢听到了一些传言。”亦失哈道。
朱棣脸色越发的冷了,死死的看着亦失哈。
亦失哈道:“朝廷的钱粮,在河南关中等地……似乎……似乎……并没有赈济到百姓。”
朱棣低头看一眼奏疏,奏疏之中,虽也描绘了灾情的严重,却似乎还是在卖力的赈灾。
而从亦失哈嘴里说出来的消息,显然,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杨荣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抬头看朱棣,却一个个不动声色。
殿中骤然死一般的安静。
朱棣道:“何以见得?”
“据……据闻……在开封,粮价就涨了十九倍,陛下,若是当真有赈济,灾民们能勉强填饱肚子,亦或者……亦或者是勉强能维持一丁点的生计,粮价如何涨的这样的凶,唯一的可能,就是……根本没有粮食发放下去,这赈济几乎也是聊胜于无……”
朱棣脸色突然有了些许惨然。
而后,他道:“只是这些吗?”
“还有……还有一些……”亦失哈道:“还有就是,河南诸府,流民四处,许多流民,蜂拥至县城和府城,可东厂打听到的消息,却是各处城门尽都关闭,以至城外尸横遍野,奴婢想……既然……既然……这么多的流民进不得城,他们又是如何赈济的?”
“奴婢还听说,河南的地价,暴跌了三倍。关中的土地,价格从十七两,变成了二两。地价暴跌至此,粮价却是高涨……还有……还有……”
不可放过一人
亦失哈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便是……关中和河南等地,人价大跌,诸多百姓,卖儿鬻女,不计其数,且价格……甚至不过米数升而已。”
亦失哈说罢,叩首,再不说话了。
这个消息,说是震撼,其实也谈不上。
可是……
虽说朱棣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大灾的情形,他没有一点认识,也不可能。
只是情况严重到这个地步,却是超出了朱棣的想象。
他至多只是想,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少人从中谋私,得一些好处,而大灾面前,水至清则无鱼,朝廷若是大张旗鼓的整肃,反而可能会影响赈济的结果。
毕竟现在正是朝廷借重各府县官吏以及士绅的时候。
可亦失哈所言,性质却是变了。
朱棣心头的火气已经腾腾烧起,冷笑道:“东厂所查,都属实吗?”
亦失哈自然知道朱棣必然会生气,他沉默了片刻,却是继续叩首:“属实。”
朱棣微微眯着眼睛,眸光透着阴沉,显示着他此时心情的糟糕。
只见他冷声道:“好的很,好的很!这一点,朕真的是没有想到,这样说来,咱们大明也是厉害得很。朕问你,粮呢?”
亦失哈:“……”
“说!”朱棣厉声道。
亦失哈的身体微微抖了抖,硬着头皮道:“奴婢不知。”
朱棣怒而看向杨荣与金幼孜:“朕问你们,你们可知否?”
杨荣和金幼孜,听到这些奏报,以他们的阅历,其实大抵已知道,亦失哈所奏,十有八九是真实的。
因为东厂就算要胡编乱造,也不可能会说得如此准确。
何况亦失哈这个人,平日里一向与人为善,与其他的宦官不同,他不是一个愿意招惹事端之人。
杨荣拜下道:“臣这便请三司,赶赴河南等地彻查到底,请陛下……”
朱棣带着几分嘲讽地冷声道:“三司?这三司难道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此言一出,杨荣顿感问题的严重。
所谓三司,即三法司,也就是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
现在陛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就等于是最后一丁点的信任,也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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