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突然道:“且慢!”
周举人驻足,挑眉道:“府君还有什么见教?”
刘进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神色,道:“京是要进的,却也不能平白进。”
周举人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道:“府君的意思是……”
刘进道:“皇帝与百姓共治天下,这是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无百姓,这朝廷不就成了无根之浮萍了嘛?所以历朝历代的圣君,都知晓这个道理,可若是朝中有奸贼,蛊惑圣听,使圣上不明就里,那么就可能灾祸要来了。所以,你们要进京,可你们的家人也不能闲着啊。”
周举人听罢,眼眸微微一张,顿时明白了什么。
所谓共治天下,是在于皇帝高高在上,地方上的事务,本就被周举人这样的百姓们把持,若是没有这些,哪里来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呢?
所以,既要告御状,同时还要有一点动静,要弄出张安世祸国殃民之后,百姓生灵涂炭的景象。
唯有如此,皇帝老子才能将话听进去,才会不得不顾忌这些遭受损害的百姓。
于是周举人点头道:“周某受教。”
刘进微笑道:“你们放心,若是开封府出了什么事,本府一定立即启奏,禀明天子。”
周举人等人便又作揖,这才告辞而去。
……
周府。
“周五……”
“在。”
“你跟了老夫几年了?”
“小的跟了老爷您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来,教你管理佃户,看家护院,待你不薄吧。”
“老爷对小的恩重如山……”
周举人抬头,细细地看了一眼周五,才又道:“你知道就好,想当初,你也不过是个闲汉,现在呢?人要知恩,老夫明日即将进京,你在这儿呢……不也有许多三山五岳的朋友吗?还有你下头的那些人……来……我吩咐你几句。”
这周五嘿嘿一笑,躬身上前,细细地听着。
周举人轻声交代之后,方才平静地道:“你放心,随你怎么闹,官府不会追究,闹得越大越好。”
周五骤然想到,平日里自己垂涎的几个妇人,又想到平日里的某些狐朋狗友,当下拍着胸脯道:“老爷放心,些许小事。”
……
一封快奏。
火速地送到了宫中。
朱棣看着快奏,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进京……告御状……”朱棣念叨着这几个字,而后抬头看了一眼亦失哈,道:“告御状也这样明目张胆?”
“陛下。”亦失哈道:“不少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既是读书人,照我大明律,不需路引,即可赴京,只是他们的动静不小,沿途招摇过市……奴婢……”
朱棣面上喜怒不显,只淡淡道:“此次赈济,闹出这样的事,有人来告状,也是情有可原。那胡广呢,现在可有消息?”
亦失哈不明白朱棣的心思,如实道:“胡公过些日子,恐也要来京了。说也奇怪,他所过的府县,那府县里就有人声言要告御状……”
朱棣踱步,微微低着头想了想,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胡广这糊涂虫,本事未必有,胆子也是没有的,这应该只是误打误撞,绝不可能是胡广怂恿。”
亦失哈只干笑,不知该怎么接茬了。
朱棣倒是想起什么事来,抬头看着亦失哈道:“张卿那边,为何还未有什么动静?这锦衣卫只顾着放粮,可捉拿乱臣贼子,也是重中之重,为何未见捉拿一人?”
反杀
面对朱棣的质疑,亦失哈倒是踟蹰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了想,道:“四省饿殍遍地,芜湖郡王殿下挂念苍生,所以才竭尽全力地救济,可能是因为受灾的百姓甚多,想要稳住全局,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所以才疏忽了捉拿乱党之事。”
朱棣点头,不禁感慨道:“难啊,真的难。贼子丧心病狂,又在暗处,却又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要收拾。于张卿而言,实在是顾此失彼。眼下确实赈济为第一要务,至于捉拿乱党,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朱棣沉吟片刻,接着道:“那些要进京的百姓,且由着他们来,这样大的灾情,怎么会没有冤屈呢?朕在宫中,难以了解百姓近况,此番正好可以亲自垂询,了解这河南等地的真实情况。”
亦失哈低眉顺眼地道:“奴婢知道了。”
朱棣又道:“命沿途的官府,不得阻拦,驿站可供给一些吃喝,哎……”
朱棣叹了口气,人老了,终究心肠也变软了,他在北平的时候,并非没有见过大灾,更不必说他起兵靖难引发的兵灾,更不知是何等的惨景。
正因为见识过,如今念及于此,这铁石心肠之人,竟多了几分分外的忧愁。
或许,人老了就容易优柔寡断吧。
他挥挥手,道:“至于胡广,若他进京,教他立即来见,哼!”
朱棣冷哼一声,脸色阴沉起来。
亦失哈忙低下头,不敢看朱棣的脸色,而后拜下道:“奴婢遵旨。”
栖霞。
一份份的奏报,送到了张安世的案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