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无效。”
赵抃摇摇头道。
张斐尴尬地挠挠头,然后坐了下去。
梁道深迟疑半响,道:“或许会。”
李磊道:“根据我们所查,倘若营里有士兵谤议朝政,扰乱军心,虞侯未有加以制止,反倒是被他人检举,虞侯十有八九也会受到调查和处罚的。梁虞侯是否认同?”
梁道深点点头。
李磊道:“所以梁虞侯你更希望胡长百和邱河不被定罪,这样对你更有利。”
“我反对。”
“我问完了。”
李磊坐了下去。
程颐小声问道:“大庭长,为何张检控反对,那珥笔就坐了下去。”
赵抃笑道:“因为他知道老夫一定会判反对有效的。”
程颐又问道:“为何?”
赵抃道:“因为他只是拿着佐证在断定证人的行为举止,而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难道可能因此受罚,就一定会因此做违心的供词吗?二者是没有一个直接关系。”
程颐稍稍点头,又问道:“既然他知道这么问不对,为何还要问?”
赵抃道:“他只是在提醒老夫,以及在坐的所有人,此案与梁虞侯有利益牵扯,我们必须得仔细斟酌他的口供。”
程颐纳闷道:“可是大庭长方才又说没有确实证据?”
赵抃道:“但也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他并不会因为自身利益,做出有利于第一和第二证人的口供,除非检方提出确凿证据,否则的话,皇庭会有限度地参考梁虞侯的口供。”
程颐点点头,面色变得更加凝重,这公检法里面是真是大有文章啊!
如齐恢、苏轼、范纯仁他们为什么可以去外地上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天资聪颖,还是因为他们看过很多长官司,也很多人讨论过其中的诀窍。
庭审如战场,不是一本《宋刑统》,一本《孙子兵法》就能够解决问题。
等到张斐坐下来后,齐济便小声道:“那珥笔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三言两语,就令梁虞侯的供词大打折扣。”
张斐笑道:“我看是越来越笨了,毫无长进。”
王巩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笑吟吟道:“因为他已经掉入了我的圈套,你们不要忘记,我们不是在帮胡长百、邱河辩诉,而是要起诉皇城司,接下来才是我的表演时间。”
祸从口出(下)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好像是张斐占得一定上风,到底他是想出逻辑关系,来为胡长百、邱河解释谤议朝政的罪名。
这其实也是此案中的一个难点。
因为谤议朝政,并没有一个具体逻辑关系在里面,以往都是皇帝和官员自己看着办。
而在此案中,张斐面对的就是皇权,所以他必须要解释清楚,才有可能帮胡长百和邱河脱罪。皇帝是不需要解释的,只要张斐解释不清楚,那胡长百、邱河就是有罪。
但这还不够,因为检察院的起诉,不是要帮胡长百、邱河脱罪,而是要将皇城司定罪。
只是如果不帮胡、邱二人脱罪,就不可能将皇城司定罪,因为皇城司起诉的就是滥用刑罚,屈打成招。
可话说回来,即便胡、邱被洗清冤屈,也不一定能够将皇城司定罪,到底那句话肯定是存在争议的,皇城司这么做,也是没有问题的。
恰好中午将到,烈日高照,赵抃宣布暂时休庭,下午再继续审。
这些官员大臣,也都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到相约一块去到附近的酒馆、酒肆,激烈地讨论谤议朝政这个罪名。
经过一番休息后,庭审继续。
“胡长百。”
张斐道:“你是何时被抓入皇城司的?”
胡长百道:“当天晚上。”
张斐又问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胡长百瘪了下嘴,万分委屈道:“之后皇城司的官员就说咱们谤议朝政,扰乱军心,又问我们是不是想要谋反?咱当然不承认,这咱哪敢啊!可是要杀头的。
可任凭我们如何喊冤,他们就是不信,然后又对我们用刑,逼迫我们认罪。”
张斐问道:“不知他们是如何对你们用刑的?可否具体说说。”
胡长百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下,道:“他他们们先是用大木枷锁在我们脖子上,还还有,他们先给我们灌一肚子的水,装满石头的布袋打我们的肚子和背。”
回想起在皇城司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绝望,这恐惧再度涌上心头,急得哭了出来,邱河见罢,也默默跟着哭了起来。
院外的百姓听到这一切,也都觉得是毛骨悚然,心有余悸,今后可千万别乱说话,这真是太可怕了。
张斐对此是感同身受,他曾在登州府衙的牢狱,也有过这种感觉,问道:“所以你的肩骨和肋骨的骨折,都是被这两种刑罚造成的?”
胡长百直点头。
张斐问道:“最后你们是否有承认?”
胡长百哭诉道:“我们实在是被打得受不了了,心里想着,反正是出不去了,就不如早点承认,至少不用被他们折磨,所以,所以我们就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