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道:“但是税币到底不是钱币,而且!”
他低头看了眼文案,确定一番后,才道:“而且在你们递交上来的法案,说明的非常清楚,这税币只是用于赈灾,皆是朝廷会通过收税,将税币全部收回。”
“是的。”
薛向点点头,道:“但我之所以那么说,是有助于司马尚书理解这里面的利益关系。虽然税币只发一次,但是税币的有效期是三年,那么在这三年之内,都可以用于交税,也就是等同于钱币。
而且这一笔账,也不是这么算的。例如,我用一千贯税币,从白矾楼购买五千斤美酒。这表面上的账是我花了一千贯税币,得到五千斤酒,而白矾楼是得到一千贯税币。
但是,首先,白矾楼得有五千斤酒,那么白矾楼就需要花钱买煤炭或者木柴,还有粮食、酒坛子,以及雇人酿酒,等等,而且白矾楼也不可能只酿五千斤酒,他所花的钱,可能是五千贯,也有可能是一万贯。
因为白矾楼知道,朝廷发行税币,他们的买卖是不会受到太多影响的。
而在这其中,炭商,柴商,陶商,粮商,酒保,等人,也都从中得到一笔收入,这里面的收入,也就包括商税。
由此可见,朝廷花一千贯出去,所得到的税入,可能比一千贯要多的多。
反之,就是成倍的缩减,倘若朝廷只是发粮食的话,大家都知道,这货物卖不出去,白矾楼一定会将原本酿造的五千斤酒,缩减到一千斤,而与之相关的煤商、木商、陶商、粮食商人也都将会相应的缩减,朝廷所得的商税也将会成倍的缩减。”
“!”
全场是鸦雀无声。
别看在坐的全都是国家栋梁,且这北宋官员,可都是懂一些商业经济,但也仅限于传统经济,可要说到这个层面上,他们都有一些懵逼。
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陈懋迁向樊颙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樊颙茫然道:“我怎知道,三司使只是拿我们白矾楼为例,这又不是真的。”
陈懋迁道:“那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樊颙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我这都已经打算减少酿酒,因为这粮价肯定会上涨,而且买酒的人也会减少,但如果说,粮价不会上涨,买酒的人不会减少,那我当然会酿造一点。”
大堂内坐着的赵顼,也是似懂非懂看着张斐,“张三,他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本质上是这么回事。”张斐笑着点点头,又掏出一枚钱币来,道:“假设我用这枚钱币买得一小包糖。”
“如今糖这么便宜吗?”赵顼诧异道。
“呃这是比方。”
“哦。”赵顼尴尬道:“你继续说。”
张斐道:“当小贩得到我这一枚钱币,就必须算作他的收入,那就得产生一次税收。”
赵顼点点头。
张斐又道:“而司马学士的意思,一切就是到此为止,直接终止。但事实上,小贩又会拿着这一枚钱币去购买粮食,而粮商得到这一枚钱币,这是不是又产生一次税收。”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斐道:“但实际上,这两道税都是这一枚钱币产生的,而这就是三司使的意思。”
赵顼点点头道:“朕明白了。”
张斐又道:“这商业的关键,是在于流动,而流动的快慢多少,都是取决于货币。但货币缺乏时,大家只能以货易货,交易起来就非常繁琐,原本我一天可以交易十次,产生十次税收,但如今我只能交易一次,那就只能产生一次税收。
而当货币泛滥时,结果是一样的,交子的问题,就能够说明这一点,这物以稀为贵,货币越多,货币就变得越不值钱,最终就还是变成以货易货。
这其实一把双刃剑,若是发挥得好,确实可以如三司使所言那般,但用不好,也会将自己给捅死,比现在更惨。”
赵顼皱眉道:“岂不是很危险?”
“此时倒是不危险。”
张斐笑道:“因为原本我朝钱币就不够用,郊外的很多农夫,都还是以物易物,再加上旱情的原因,导致目前市面上是严重匮乏的钱币,这时候发一波纸币出去,哪怕是超发一些,对于朝廷的收益也是巨大的。
而蜀地交子和西北盐钞问题就在于,当官员们看到这一波纸币带来的益处,再加上朝廷缺钱,所以就不断的发,然后跌入深渊。
所以,朝廷只要不太夸张,这一波买卖是稳赚不赔,但长久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赵顼是不断地点着头,但这脑子里还在消化。
张斐也没有打扰他,而是偏头看向薛向,目光中透着一丝困惑,这人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他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王安石瞟了眼正在冥思苦想的司马光,暗笑,薛向这现学现卖的手段,还真是不错呀!
他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因为他天天也在钻研这种事,而且当时他在京城也发过盐钞,以及张斐在河中府的计划,也都是暗中跟他商量的,里面多多少少都涉及到这方面的知识。
但是司马光不知道,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悟透此中道理,索性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你可有凭证能够证明这一点。”
还是那句话,道理谁都会讲,我能讲得比你更加漂亮,但问题是能不能说到做到。
这是听证会,不是口嗨会,你必须得拿出证据,证明你所说的。
“有的。”
薛向点点头。
司马光惊讶道:“你有何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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