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2)

“哗啦”一声,萧雪摔倒在地上。他捂住嘴,衣襟前满是鲜血。他眼前发黑,大脑被尖锐的耳鸣穿透。

下一秒急促脚步声传来,他被人抱进了怀里。

“萧雪!”崇苏捧起萧雪的脸,抹去他脸上的血迹:“看着我,别害怕。”

萧雪的眼前却已彻底模糊了。他看不清东西,被强烈的耳鸣激得反胃作呕,他大口呼吸,冰冷的手被崇苏用力抓在手心,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镜子里……有个人……”

“那不是你。”崇苏一字一句告诉他。他按住萧雪眉心,光芒从他指尖焕发,崇苏的声音中掺进一丝焦急:“不要闭上眼睛,看着我!”

萧雪的意识如被一只手抽离出他的肉体。他如一缕灵魂漂浮在半空,怔怔看着躺在崇苏怀里的自己。那是他吗?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像个破掉的气球瘪下去,血浸透他的全身,他的四肢像泡化在培养器皿里的菌丝散开,延伸,无数黑色的气泡从他破败的身体缝隙里流出,很快铺满了整个浴室的地板。它们爬行到墙上,淹没镜子和花洒,爬满整个墙顶。黑色气泡越变越大,从乒乓球大小膨胀到篮球的大小,它们挂在浴室的每个角落,胀到很大,然后破裂开,从里面流出被粘膜包裹的胚胎状物,这些物体细长畸形,流出来挤满了整个浴室,淹没了他和崇苏。

萧雪害怕这些东西碰到崇苏伤害他,他伸手想去护住崇苏,那些胚胎外裹的一层粘膜却一个个破了,流出肮脏的液体,以及里面的东西。

是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萧雪呆呆的,看到无数个“自己”流出来,和工厂里被处理过后堆在箱子里的动物骨架一样,骨骼破碎,血肉相连,粘液和粘液搅混。从气泡里流出来的胚胎越来越多,胚胎破裂,所有的“他”都睁着没有眼珠的黑色眼眶,齐齐看着他。

萧雪想后退,他的腿陷入如死鱼堆积腐烂后形成的大泡液体里,他的后背被粘稠的泡液裹住,泡液里涌出红色的血,顷刻浸泡他满头满脸。萧雪睁大眼睛,他的眼前被血红的阴翳遮蔽了,所有的气泡、液体和血交缠化作一条黑色的河,他随着所有的自己坠入河底,“它们”在河中挣扎,发出垂死的尖叫,张大空洞的嘴扭曲身体。“它们”发现了萧雪,齐刷刷转向他,在水中扑向他!

萧雪的意识之海一瞬间涌入无数尖啸、痛哭和惨叫,如数不清的魂灵在他的头脑里大喊,爆发出令人战栗的怨恨和痛苦,几乎顷刻间要将萧雪撕裂开。萧雪被直直扑到河底最深的地方,他的瞳孔中映着那镜子中的自己的脸,数不清的“自己”扑在他的身上尖叫,撕扯他的身体,把他按进河床,萧雪挣扎不得,他的灵魂要被撕裂开了,无数只尖锐的手掏进他的胸口,扯烂他的心脏——

河床猛地一震!仿佛被巨人之手猛力叩击,发出沉闷久远的声响。接着又是一声巨山崩鸣般的震动,河床裂开,清澈的水流如一道巨斧劈开整条漆黑的河,青色的光眨眼间如天地初开照耀一切,海啸般卷走所有缠在萧雪身上的“人”,卷走河水,如水底巨大的火山喷发,掀翻了整个水底。

他看到河流外的世界,天空中一轮巨大的圆月。

一只手从虚空中出现,从后抱住萧雪。萧雪猛地撞进一个怀抱,他浑身破碎,身体的碎片快随奔涌的河水散去,那只手却牢牢抱住了他。接着他被一个温暖的掌心捂住了眼睛,熟悉的、冷淡的气息从后裹住他。

“回魂!”伴随崇苏一声厉喝,清澈的青色之流从天空倒卷,以地崩山摧只势撞开即将落下的黑色长河,扑向萧雪和崇苏。青色的水柱淹没了他们,强劲的水势将他们凶狠一撞——

“哗啦——”

两人从水瀑里落下,摔在浴室的地板上。崇苏摔得闷哼一声,护住了怀里的萧雪。水流哗啦啦冲刷整个浴室,两人浑身湿透,萧雪剧烈咳嗽着,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崇苏抱着萧雪起身,萧雪头疼欲裂,耳中还残留嗡鸣。崇苏抚开萧雪额前湿透的短发,双臂将他牢牢抱在身前,直到萧雪慢慢停下颤抖。

“萧雪……萧雪?”

崇苏擦掉萧雪脸上的血迹,低声叫他的名字。萧雪喘得厉害,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方才那如噩梦般的一切却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脑子里,每一张脸,每一个扭曲的身体,以及那条漆黑的、恐怖的长河!

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他的脸,萧雪仰起脸,撞进崇苏的双眸。崇苏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如纳入天光汇聚的华彩。萧雪看到崇苏眼中自己苍白的脸,在崇苏的安抚下,他渐渐平静下来。

“我……没事,我没事。”萧雪喃喃。

崇苏脱下他的衣服,擦净他满身的水。萧雪被他按住擦干净脸,“唔”一声,想拿过毛巾自己弄,却发现自己的手没有一丝力气,抬不起来。

他感到四肢麻痹,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萧雪露出无措的表情,而崇苏已拿来浴巾将他裹好,拦腰将他抱起,离开浴室。

萧雪茫然问:“崇苏,我怎么动不了了?”

崇苏把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答:“别担心,或许是晕厥的后遗症。”

晕厥?萧雪疑惑。他的脑子里好像一下涌进大量的繁杂碎片,令他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崇苏很快换了套干净衣服过来,给萧雪也换了套自己的衣服。萧雪被他捉着手套进衣服里,感觉自己突然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很羞耻地坐在床上。

“我去趟医院吧。”萧雪说。

崇苏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沉默片刻,点头:“嗯。我拜托舅舅送你。”

萧雪没有办法,眼下也只能麻烦何大哥帮忙。崇苏直接去隔壁敲何海家的门,很快何海和广秀都来了,何海来到床边问:“怎么回事?突然动不了了?”

崇苏说:“在浴室里摔了一跤。”

广秀担忧道:“快送去医院,千万别是脊椎摔出问题了。”

何海利索将萧雪背起,萧雪说:“何大哥,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工作。”

何海笑道:“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直接找我和你秀姐,千万别和我们客气,知道不?”

广秀说:“幸好你是在崇苏家里,这要是一个人住,受伤生病了,谁照顾你呀?要我说,小雪干脆以后就搬过来和崇苏住,他爸妈老不在家,你们两个小孩也好做个伴。”

崇苏说:“我没意见。”

“小雪你看,小苏都没意见,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萧雪趴在何海肩上,不知不觉中,在几人平常而温和的交谈中,他的心底一股强烈虚无而苍白的感觉淡化了。好像从一个可怕的异空间里回到了人间,触到温暖的烟火气息。

“我不想麻烦你们。”萧雪勉强答。

何海把他背上车,崇苏上车坐在他旁边。广秀要去上班,站在车边叮嘱萧雪:“别说这种话了,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马虎。”

萧雪“嗯”一声道谢。何海驱车前往医院,路上与主任说明情况请了假。崇苏握住他的手臂慢慢按揉,问:“有感觉了吗?”

萧雪被按出点酸胀的麻意:“好像有点了。”

方才他浑身仿佛血液停止流动,肢体僵硬冰冷。现下崇苏半抱着他,两人体温相贴,感官才终于慢慢回归。萧雪呼出一口气,小声对崇苏说:“好像没事了,要不回去吧……”

崇苏也低声与他耳语:“你不去看看,舅舅不放心。”

萧雪心想好吧。崇苏撩过搭在他眉间的碎发,萧雪抬起头,崇苏看着他:“怎么一直出神?”

崇苏一直握着他的手腕,萧雪想把手抽出来,崇苏却收紧手指,低头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

萧雪怔怔看着崇苏。前面何大哥一直在与主任通话,他只好放低声音,答:“刚才在浴室我好像短暂晕厥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不,我不确定是幻觉,还是什么。我,我在想我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萧雪从未对一个噩梦——或是幻觉如此不安。他想起自己洗漱时好像突然流鼻血了,加之最近常常精神不济,又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很严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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