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虫纹家族谱系研究——探讨为保证后代血统纯粹杀光虫纹遗传不稳定的雌虫的可能性》,这选题怎么就不行呢?我舅舅现实中杀了那么多虫、雄虫都杀,怎么没有虫敢指责他,我在论文里杀点雌虫怎么了?都说了是探讨可能性,这都是假设!假设!”
哪怕是以科伦这种比较传统的看重血统论的虫……都觉得扎卡里有些过于偏激了。
因为后代虫纹不太一样,也不一定是雌虫与其他雄虫有染、玷污了血脉,现如今多种多样的虫纹样式其实都是由远古时期的最初几种发展并逐渐变异出来的,返祖、变异、甚至小概率受雌父的家族遗传影响而彻底遗传自母系,都是有可能的。
一般的纯血论者也不过是坚持贵族与贵族通婚,最不济也要选择追溯三代都有虫纹的雄虫与雌虫结合,淘汰掉因血统失格而没有虫纹的虫,所以他的雄主的选题实在是……
太反虫族了,这种选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通过的吧?
科伦记得,他的雄主上一个选题好像是……
《关于叛军、战俘、政治犯等非虫星公民强制血统优化可持续利用的可能性分析》
用粗鲁一些的话来描述,就是虫族配种牧场,他的雄主可真是一视同仁地无论雄雌一起反虫族啊!
科伦难得设身处地地同情了雅各,怪不得雅各总是要去医院开一些缓解精神衰弱和焦虑的药物,其他时候的雄主多么“温和宽容”,在雄主“正业”方面就是多么的疯狂可怖,科伦觉得再听下去真的是对自己雌君修养的巨大考验,他现在唯独能寄希望于某个在厨房里忙活的雌虫能快一点做好菜叫雄主过去吃饭。
“学阀!这就是学阀!这种靠血缘和性垄断知识和晋升渠道的蛀虫就得靠血腥屠杀!什么叫不从根本制度上解决只会循环诞生一批又一批学阀?都杀了!只要在快要形成学阀前全都杀了!一波又一波!这样永远都不会有学阀了!再也不会有不就代表着从根上解决了吗!”
雄主,您的导师毙掉您的选题和这并无关系……
“烦死了!虫族遗传不稳定的雌虫不让杀,改动、改动……改动什么呢?《关于虫纹家族谱系研究——探讨为保证后代血统实行全民基因适配度匹配的可能性》?”
雄主,配种计划哪怕用在罪犯身上都有些偏激,您还是别用在虫族公民上了……
好在这时,扎卡里的通讯铃声响起,打断了扎卡里宣泄的反虫族言论。
“啧。”看清通讯申请的虫是谁时,扎卡里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但没犹豫太久便接通了。
“喂喂,我亲爱的小毛毛虫、小跳跳蛛、小扑腾蛾……”
“闭嘴。”扎卡里艰难地维持住了修养,没有做出痛骂虫族当今皇帝这种要杀头的罪,“别用那些低级的生物来称呼我。”
“你找我最好有正经事。”
“嘿!你怎么知道?前不久军队剿灭一处叛军实力,有几个模样超靓的军雌我特意交代了要好好养着,等你第一个挑!你可千万快点来挑啊我的小祖宗!你不知道我家的那只小屎壳郎听说了非得过来和我要人,真不懂规矩,被我打回去了,有好东西当然是先给我家扎卡里先选!之后还排着你好舅舅我,以及我真正的好大儿——你爹……雄父呢!”
扎卡里难受地捏着额头,胳膊拄在了桌子上,提不起什么说话的欲望。
“你怎么能不像我呢?都说外甥像舅,那么多盘条顺姿色足身材前凸后翘的军雌,不得各个属性各个款式都收集一遍?信我的扎卡里,你家的那几个都太听话了没什么主见,战俘啊!这可是战俘啊!多么色情……嘶……无论是不情不愿一被触碰就面露屈辱,还是自知现状绝望灰暗却因为拿亲眷做威胁而拼命讨好……天呐!这么香的元素!你怎么能这般无动于衷!”
“雄主,饭……”刚从厨房冒出一颗头发的格雷戈才注意到扎卡里正在与人通讯,扬声唤着雄主的格雷戈立刻卡住声音将头缩了回去,当做没有他这只虫。
而没什么存在感但两边一切声音都未漏下的科伦也同样头疼。
没见过这么死板笨拙的雌虫,就连在军雌中也很少见,毕竟在军部待久了的老油条多少都会点圆滑处事,喊那便喊了,喊一半再缩回去所有虫都听到了,还欲盖弥彰装作没有这回事……
而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虫的事。
通讯的另一头果不其然听见了:“什么?开饭了吗?可我们家小黑煤球最喜欢吃饭了,一旦吃饭的时候心情就可棒了,但这回怎么听起来这么开心,也不怎么说话?啊……懂了,我们的小毛毛虫难得要化身成小屎壳郎开宗立派生产学术粪球却被导师毙掉了吧?又要延毕了吧?我的小外甥唉,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选错赛道了,跟你雄父雌父他们去军部混,我和你保证用不上三年学院就会给你发个荣誉学位……”
“闭嘴。”扎卡里平淡得格外异常,但通讯另一头知道这是自己把人戳过头要生气的前奏,赶紧毫无骨气地重复着道歉,但没什么卵用。“我真的很想揍你。”
“别吧,你爹前两天刚骂了我一顿。”
“爹又是什么称呼……算了,你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用词,所以说我雄父果然是因为你色心大起的‘优待俘虏’的临时决定骂你的。”
“打了一辈子仗,我不就不能享受享受?”
扎卡里直击要害地指出:“你打仗的时候也没忘享受!现在全帝国私底下还都在编排你那些花边新闻呢!”
通讯另一头的普拉休林毫不知耻地接道:“那我发达了!就要带弟兄们一起享受!”
“那就请你让我享受一天清净!再见!”
整个帝国里唯一敢单方面掐断年轻皇帝通讯的可能就是扎卡里了。
但扎卡里并不觉得荣幸。
“烦死了!他就不能去可着自家孩子去骚扰的吗?”
“雄主……”再度从厨房探出一颗头的格雷戈看到在他招呼的时候目光与自己对视上的扎卡里有些紧张,他决定说点什么接上扎卡里的话。
“因为您可是是陛下血缘最近的兄弟与关系最好的达维德公爵唯一的雄子……”
“去做你的饭。”
“啊?做、做好了。”
扎卡里扶额:“那就去盛你的饭。”
“哦,遵命雄主。”过于钝感的格雷戈只是隐约察觉到了扎卡里并不想让他继续说话,却没能分别出扎卡里并不想让他继续说话的原因,遂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去厨房盛菜准备摆盘。
终于将注意力分给了仍安静跪在脚边的科伦,扎卡里却问的是其他的虫的事:“亚历克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用回答我,你去催他。”
“好的,雄主。”科伦面上滴水不漏,依旧是一副和缓得体的样子。
没有虫能看破他的表面得知他心底想的是什么。
扎卡里如常坐在饭桌的主座,离他最近的位置是属于雌君科伦的,但另一边同样相近的位置这次坐上去的是出差视察完试验田后终于回来了的格雷戈,同时也是这顿饭的主厨,雅各坐在科伦那一侧的边角,离得主座远远的,像是在确保自己有被雌君挡住自己的身形,自觉降低存在感,避免和任何虫对视。
再加上快要赶回来的亚历克,可以说是最近几个月扎卡里家的成员在饭桌上最齐的一次了。
扎卡里家的饭桌上没有食不语的习惯,扎卡里向来是不在意无用的规矩,在他看来“食不语”这样的规矩没有丝毫价值,靠繁文缛节彰显存在感罢了。
扎卡里认为自己这是实用主义,但某个无良舅舅对此的评价是“懒”。
扎卡里绝不承认这种污蔑。
但真的敢在饭桌上说话的雌虫也就只有某些方面很粗神经的格雷戈,以及得到准许后胆子能大得没边的亚历克了。
出于雌君的教养与矜持,科伦只能安静地遵守餐桌礼仪去吃那极不贵族却格外对自己雄主扎卡里胃口的饭菜,耳边听着格雷戈小声但絮叨的视察见闻,权当下饭音频了。
相对风平浪静的一餐结束后,科伦并没有因此松懈下来,因为之后还有其他安排——
身为雌君,家中长年待在军部的雌侍汛期假回家的时候,是要出面表示慰问的,哪怕亚历克是自己的亲弟弟,科伦也会严谨地恪守礼仪。
即使他知道雄主不会在意这些表面功夫,也并不是想以此表现自己,可说句难听但现实的——这就是他作为贵族专为联姻培养的雌君的卖点,是他产品使用说明中的特色,是毫无用处但却必须要遵守的一堆繁文缛节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扎卡里吃完了饭立刻拉上缩起来意图降低存在感的雅各去琢磨论文,格雷戈又去厨房去处理他不久前刚从田里薅出来新鲜蔬果正清洗切割摆盘,而科伦站起身,向雄主打过招呼后,拿着通讯皱眉,根据对方发出来的停泊点准备过去接弟弟回家。
但好心不会有好报,被接的雌虫不见得会感激来自雌君的“重视”。
“切,又是你。”发色比科伦红得更鲜艳纯粹的军雌拎着手提箱等在停泊点,那张相似却又气质尽然不同的脸更加桀骜凛利,一对金紫异瞳更是为这张脸加分不少。
亚历克丝毫不怵自己的兄长、家里的雌君,眼神很失礼地上下打量着温和沉稳的科伦,毫不客气地点评:“格雷戈和雅各想必是被允许陪着雄主了吧?只有你过来了,看来在雄主心中木头愣子和结巴仓鼠都比你有情调。”
熟悉亚历克秉性的科伦并没有对弟弟的例行酸语感到冒犯,只是陈恳地解释:“身为雌君,是要对家中汛期假回家的军雌出面表示慰问的。”
明明这种话已经刺过自己无数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果不其然,亚历克又如曾经那般炸毛,整张俊脸扭曲得凶神恶煞,自认用淬毒一般的目光蹬着科伦。
“别拿雌君的头衔压我!雌君了不起啊!”
说完便气哼哼地撞过科伦的肩膀,头也不回地一只虫头在前面,军靴鞋跟哒哒地敲在地面,频率急促,全然丧失了军雌应有的严谨冷静。
曾经科伦试过解释他没有那种意思,但现在科伦已经学会无视亚历克那莫名其妙敏感的神经,反正他看自己一直都生气,解释也没用,还会被曲解成显摆示威。
于是便只是公事公办,不交代一丝没必要的私人情绪,不管对方领不领情,快步追上亚历克,以违背尊卑的站位,让身为雌君的自己跟在疾步前行扭过头不搭理他的身为雌侍的弟弟侧后方,交代一些近期家里发生的事,以防对方触了霉头。
“你冷静下来,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你烦死了,我是那种没长脑袋的傻子吗?你凑那么近,我能听不到吗?”
“别惹雄主生气。”
“呵呵,那是,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雌侍,是尊贵的希门尼斯出身的雌君附带的一个小小的随赠,我可不像你有尊敬的地位,仰仗你鼻息生活的卑微又可怜的亚历克小可怜,若是惹了雄主生气,可不会像你一样被轻轻放过……”
很难想象从一位身上血腥味浸透了的军雌——大众刻板印象里冷漠寡言的战争机器身上,看到这么鲜活的……阴阳怪气。
科伦不着痕迹地白了一眼,闷闷长叹口气,他也对自己这个弟弟这副模样实在是没办法。
“不过你说那个什么蒙塔利家族想要联姻?准备选什么样的?研究员?法官?外交官?还是常见的军雌?”
“最后由皇帝陛下敲定。”
“……喔,那来头不小。”
“但皇帝陛下对自己雌父出身的家族态度并不算……你懂的。”
“啊……?这样啊……”亚历克调子一拖长,科伦就知道事态不妙了:“我还以为能空降个雌君,把你的位置顶掉。”
科伦:“……”
科伦:“那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亚历克呲牙一笑,眯起的眼睛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你不好过,就是我最大的慰藉。”
我摸不到的位置,你最好也别坐上去!
……
“雄主,我回来了……?”
亚历克早在军部就已经从里到外换上了干爽的一身,他可不想带着一身不体面的气味火急火燎回去给雄主留下负面印象,但等他回到主宅,偌大的客厅扫视了圈,不但没看到雄主的影子,甚至连没个规矩喜欢四处乱逛其实是为扎卡里制作小零食的格雷戈和喜欢和奴仆抢扫把做清洁其实真的在把自己当奴仆的雅各都没看见。
亚历克立刻就将视线转向身后的科伦,不作声但熟悉亚历克做派的科伦一瞬间就能读懂对方的眼神。
“我不知道,别看我……但劝你安分一会儿,你的汛期假不短,有的是时间表现,军部的训练很累,你休息好了再做别的。”
“哦。”
“……”果然没听进去。
科伦最后选择尊重他虫命运,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处理从军部带回来的文书。
几乎不出科伦所料,等科伦效率颇高的处理了今日下班后的工作量后,走出房门想去厨房冰箱寻点甜品补充糖分热量时,下到楼梯拐角,看到某只仍穿着军装的军雌跪在雅各卧室门口的原因。
科伦:……这个笨蛋又作了什么祸?
下楼梯的声音突兀的停顿当然会引起亚历克的注意,当然了,现在能下楼梯的虫能是谁当然不言而喻,所以亚历克立刻一个眼刀甩了过来,面色阴郁。
显然是把那一肚子负面情绪甩给他哥了。
见状科伦也就不避讳了,毕竟若是以亚历克那不知怎么养成的纸一样脆的自尊心和星舰一般厚的脸皮,真要是觉得掉面子一定会自欺欺人地低头装作没看到他,而现在还能主动瞪他,绝对没有真的受到打击。
科伦定睛一看,果然,一侧的脸颊较另一边红了些许,必然是老样子挨了一巴掌再被踢出来的。
眼前的场景几乎就是开卷答案,雅各的房间、被赶出来跪着的亚历克、以及不知所踪的格雷戈,科伦无奈地叹口气,更改了去厨房的目的,放下甜品随手开一瓶电解质水,喝了两口后摆到一边,想了想又拿了三瓶出来,之后原路返回,踱步到雅各的卧室门前。
“不要仗着自己讨雄主喜欢就忘了教养。”
“喜、欢?”哪怕房门隔音一流,但亚历克同样压低嗓音,只不过音节间的嫉意让发出的声音扭曲得像是在锯木头。“您可是雌君,再怎么讨喜又怎么可能比的过你?”
“您身为雌君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出错就够了,而我们这些雌侍雌奴考虑得就要很多了。”
科伦无语地呼吸一窒,真不知道一个常年在外打仗刷军功的军雌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些阴阳怪气的句式,军部的军雌又那么丰富的娱乐活动以及闲暇时间吗?难道是天赋异禀?
“安静跪着,反省。”
科伦不再搭理某只成了精的酸柠檬,在门前再一次整理仪容抚平衣服上一丝可能的褶皱,再站直身体,抬手曲起指节有节奏的轻轻敲了敲门。
“雄主,方便进来吗?”
科伦凝神等了一会,门锁咔嚓几声打开,露出了散着略有些散乱的头发的雅各。
科伦点头示意,待雅各退后几步,科伦将门缝打开、推门、进入,和上门前下意识看了眼门边。
「我操你哔——虫族脏话!!!」
科伦下意识狠狠闭了闭眼,试图将刚才不小心被视觉器官捕捉到的某只军雌脸上写满的脏话遗忘掉。
真是不可思议的能力,但念起有这个能力的虫是亚历克,那么一切就合计了。
在亚历克视角,科伦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眼含奚落”地瞥了他,随即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扭头闭眼某种意义上说没错,“冷酷无情”地进入了得到雄主允许而可以进入的房间。
他不久前刚他妈的被撵出去,还被甩了一巴掌。
脸不疼,但心真的好痛,灵魂都像碎掉了一样。
啪嗒一声门锁落上,在亚历克的视角中连门内的雄主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某个不知道折了几辈子阳寿才在此生得到了命运眷顾的木头愣子那令亚历克心情嫉妒扭曲的低哑的呻吟声,而当门板合上,一切又都归于无声。
亚历克面容扭曲,心底阴暗地浮上了不利于团结的念头——
他妈的,真想把你们这些能接近雄主的狐媚子都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