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2)

然后就神情恍惚地往门外走去,才走了两步,就被父亲喊住,她回过头,就见父亲换回了往日那副慈爱的样子,用让人安心的口吻对她说:“爹不求你成为多伟大多无私的人,也不求你能光耀门楣,带领家族飞黄腾达,只求你能够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所以,不用勉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千万要顺从自己的本心。要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爹给你顶着呢。”

听到父亲这一席话,林祯的眼眶终是红了起来,她这才猛然发现,父亲比起她印象中的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不知不觉有了白发,脸上也长了皱纹,腰板也没有以前那么挺拔了。她才反应过来,父亲已经年过半百了,他为这个朝廷为这个家辛辛苦苦经营了大半辈子,也合该有个善终,她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为父亲和家族想想。

她在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是她并没有马上说出来,她需要一段时间缓冲,才能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只是对父亲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侍女已经回在她院子等着了,见她这会儿才回来,还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急忙上去扶住她问道:“小姐,您先前怎么自己跑了回来,奴婢追都追不上您,您这是去哪里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老爷知道您跑出去看杂耍,教训您了?”

林祯刚才一直在父母面前故作镇定,这会儿回到自己的院子,父母看不到了,又见到自己最信任的侍女,终于不用强撑着,她整个人像是突然脱力那样,靠在侍女的身上,稚嫩清丽的的脸蛋上浮现出几分罕见的脆弱,让人心生怜惜,即使侍女也是女人也不例外。

她这样可把侍女给吓坏了,急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林祯却摇了摇头,拉住她不让她去请大夫,轻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侍女想到她今日在街上玩了半天,也该累了,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您先进屋睡一会儿,等到饭点了,奴婢再叫您起来?”

林祯确实想自己一个人进屋静一静,于是就点点头道:“也好,我进屋眯一会儿,你不用跟着伺候了。”

侍女知道自家小姐跟那些事事都要下人伺候的娇小姐不一样,很多时候她都很自立,所以听她这么说,也不疑有他,便站在门口看她自己进去。

没想到小姐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来,没头没尾地问她一句:“你相信命运吗?”

这话问得侍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问道:“小姐您怎么突然问奴婢这个问题?”

林祯见她这样,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还有几天时间,她不想让是侍女也跟着她操心,于是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屏退侍女回到卧室,林祯发饰和衣服都没心情除下,就倒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看着床上的浅粉色的蚊帐,思绪回到几年前。

那是崇化五年,天子登基的第十个年头,又刚好遇到天子三十而立,那一年天子大办万寿宴,准许外地的王亲国戚官员进京贺寿,父亲也带着她和娘亲进京。

她出生在西南,自小就在滇地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京城长按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地名,她只从父亲母亲口中听说过,却从未去过,那是她活了十年,第一次踏入长按,那个在西南百姓口中富饶繁华的大城市,她期待极了,坐在马车上不停地问父亲母亲长安是什么样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连长途奔波的劳累都放在了脑后。

经过大半个月的路途,她终于抵达了长安,因为皇帝过寿,外地的官员都赶了回来,长安城外排满了各种各样的马车,都在等待登记进城门。

这还没进城呢,林祯看到这场面,就惊叹个不停,心想不愧是京城,连进城都要排起长长的队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他们家的马车进去。

那些官员里,有不少曾经是她父亲的同僚,各奔东西之后,就很难相聚了,那会儿在城门外遇到,左右在排队,就有人来到他们家的马车面前,跟父亲嘘寒问暖起来,见到她,也跟父亲母亲夸她两句:“这是你的小女儿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长得真俊俏,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名动四方的大美人,你就等着说媒的人踩破你家门槛吧!”

父亲就慈爱地将她揽在身边,谦虚中又带着些自豪说道:“哈哈,老兄过奖了,您家千金也不差啊。来祯儿,这是爹爹以前一起共事的同僚张大人,你快来同你张伯伯问个好。”

林祯初来乍到,也不胆怯,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着眼前的张大人,嘴角弯弯道:“张伯伯好。”

张大人见状,笑得更开怀了,拍着林大将军的肩膀一个劲道:“好!贤弟你真是教出了个好女儿,要是我家有儿子,我可要不客气了。”

几人寒暄中,终于排到了他们,父亲拿着证明身份的牌子下车去登记后,他们就坐着马车吱悠吱悠地进了皇城。

皇城一派繁华景象,行人接踵比肩,熙熙攘攘,长街两边都是商铺摊子,叫卖声不断,比起她的故乡要热闹多了。

车夫驾着马车到了林府,林府是皇后娘家,就坐落在长安西市最繁华的地带,林祯跟着父母下了车,就看到林府宏伟的大门,门口立着两只威武的大狮子,门上挂着金牌匾,上面写着林府二字,很是气派。

自天子登基,林家女顺利当上皇后,林府的恩宠就没断过,林皇后贤惠,皇帝对她敬重有加,林皇后的父亲国丈被封为荣阳侯,几个国舅也算争气,考取了功名,在朝中担任不大不小的官,再加上林大将军这一支,林府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林大将军常年驻守在西南,在京城中并没有府邸,所以他们这次来京城给皇帝祝寿,只能住在林府。其实林大将军和林府本家的亲戚关系已经很疏远了,算得上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远房亲戚,但是林大将军当年拥立皇帝登基有功,林家女能够坐上皇后宝座,也多亏了林大将军,于是两家的关系才又变得亲近起来。

林家本家人丁兴旺,有好几房兄弟,林祯在那里认识了很多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荣阳侯夫妇也将她视如亲孙女,一见面就亲昵地拉着她问寒问暖,还给她很多好吃的,和母亲聊关于她的事。因为他们这次来京城是给皇帝祝寿的,到时候他们要进宫拜见皇帝,进宫就要穿得符合身份一些,还要学习礼仪,林祯自小生活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对这些都不太了解,还是林老夫人亲自让人给她置办了一身符合林大将军千金的行头,又请了姑姑来教导她礼仪,她才不至于在宫宴上出丑。

皇帝万寿宴那天晚上,她和父母以及林家人带着寿礼进宫给皇帝贺寿,那是林祯第一次进宫。她坐在马车上排队等待入宫,等不及了,就撩起窗帘往外看去。因为是皇帝生辰,宫门也张灯结彩,即使这样,林祯还是被庄严宏伟的宫门给震慑到了,心想着这就是当今天子居住的地方吗,果然十分严肃,让人不敢造次呢。

他们不能坐着马车进宫,到了宫门就要下车登记,检查过后才能走着进宫,他们刚进去,就有太监迎来,认出他们是皇后的亲眷,那小太监马上就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哈腰点头地跟他们问好,然后林老夫人身边的侍女就塞给那个太监一包鼓鼓的银两,于是那个小太监笑得更开心了,殷勤地将他们引去皇帝办宴的泰永殿。

泰永殿里里外外都是王亲国戚文武百官,宫女太监端着东西进进出出,殿里时不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还有官员祝贺皇帝的声音。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见到皇帝皇后还有后妃们的尊容了,让林祯感到有些激动和期待。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进殿,只听殿外的太监唱喏道:“荣阳侯及镇南大将军觐见——”

父亲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看了母亲一眼,然后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跨过殿门高高的槛,进到了殿里。

她跟姑姑学了几天礼仪,知道在皇帝跟前眼睛不能到处乱瞄,于是进了殿之后,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直到父亲示意她跪下行礼了,她才不慌不忙地跪在宫殿厚厚的地毯上,跟着父亲给皇帝皇后行礼说贺词。

皇帝看到他们很是高兴,他们行过礼后就马上让他们起来了,林祯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听皇帝和父亲说话。

许是这样,她还是被天子发现了,她感觉到天子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换做别的大家闺秀,被皇帝这么看一眼,就要紧张害怕得不行了,但是她是大将军之女,没有那么娇气胆小,天子看她,她就疑惑地抬起眼睛偷偷地往上面瞄了一眼,然后就跟那个威严英明的皇帝对上了视线。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见她在御前非但没有小姑娘家的害羞畏惧,反而自然坦率,就十分喜欢,笑着对她父亲说:“这就是林爱卿的爱女吗,今日一见,果然很有你和夫人的风范,假以时日,定会是位秀外慧中的女豪杰。”

林大将军马上拱手谦虚道:“臣替小女谢陛下赞赏。”

林祯见皇帝夸她,便也得体地行了个礼,然后就被皇后身边的女官引到皇后身后去坐了。

那是林祯第一次见到皇帝皇后,不过宴会上隔得远,加上人多,她没能好好观察,对皇帝皇后的印象也比较笼统,依稀记得皇帝看起来还很年轻,长相也比同龄寻常男子要英气俊美,更别说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沉积下来的气质了,尊贵而威严,让人不敢造次。而皇后,她的远房姑母,也是一位温柔端庄美丽高贵的女子,说话方式不急不缓的,很有国母风范,她和皇帝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当时还年幼的林祯还羡慕过皇后,嫁入天子家,夫君英俊贤明,夫妻和睦,还得天子尊重,世间怕是没有比她更加幸福的女子了,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这才过去几年,皇后就身染恶疾,命不久矣了,真是天妒良缘,哪怕是还没到出阁年龄情窦未开的林祯,都要为帝后感到惋惜。

但林祯想到这不仅是帝后之间的事情,还牵扯到自己,原本只是惋惜的,这会儿就变成忧愁了。她躺在床上转转反侧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她要进宫,或许会成为皇帝的继后,帮皇后完成夙愿,她就焦虑不安。她不知道为何皇后会想起她这号人来,明明她远在西南,和皇后和林家都没太多交集,也就那年万寿宴上,在泰永殿里拜见过一次,但是那天晚上前去祝寿的官家小姐那么多,家世比她好长得比她漂亮比她出众的大有人在,她和皇后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怎么就让皇后记住有她这个人了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林家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皇后只能急病乱投医,想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她?

林祯虽然长在重臣之家,但是父母将她保护得非常好,她并没有接触过前朝后宫的争斗,但是她也知道,当今天子当初登基得有多艰难。天子是先皇原配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后早逝,后来先皇又迷上了后宫的妃子,想过要改立皇后太子,那他原本的登基之路是很顺利的。但是事与愿违,因为先皇老年昏庸,险些废了他这个太子,还是她父亲和朝中大臣百般维护,还是太子的天子战战兢兢地经营,才保住了太子之位。

想来皇帝和皇后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了避免他们的唯一的嫡子,也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步了皇帝当年的后尘,所以才想到了这个法子来保住皇后之位,保住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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