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顶级会议,各种实验产出和论文都带着我的名字,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什么都不让我碰,默认把我的名字带在作者栏里就行,因为他们都争着在谢枫面前邀功,挤破头了地想要表现自己。”
贺嘉泽一边狂抹眼泪一边继续狂掉眼泪:“只有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成分,知道我每个所谓的科研成就里有多少的水分,知道他们每天其在背后里议如何论我,可我就是不想学啊,我学不懂我跟不上,我,我——。”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哽咽着说。
贺嘉泽在走廊里嚎得越来越大声,动静大到很有可能会引起附近人的注意,但谢以津却没有阻止他。
他只是盯着贺嘉泽的脸,半晌后道:“你不该像这样逃避的。”
贺嘉泽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狼狈地躲着谢以津的视线:“我不是逃避,我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一步一步地重新学起,哪怕这一会儿被人当着明面儿说笨,被指着鼻子说蠢,我也不想…… 再像之前那样下去了。”
贺嘉泽抽噎了一声,看向谢以津的脸,嘴巴微微张开,像是下意识地想喊出一个单字,但最后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低下头,又擦了擦眼泪,
“谢以津,你呢?”贺嘉泽盯着谢以津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问,“这么多年了,你自己不是也一直在逃避吗?”
谢以津的身子一滞。
“谢枫这几年应该一直在想各种办法联系到你吧?他不敢和我妈说,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想让你回去,因为他需要的是你这样的儿子来继承他的实验室和课题,不是我这样的。”
他听到贺嘉泽问,“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呢?”
没有任何由来的,谢以津突然感到很冷。
他微微转过头,这才发现身旁窗户半开着,是窗外的秋风透过缝隙吹进了走廊。
窗外梧桐树叶的边缘开始泛黄褪色,随着秋天的来临以及更远的冬日的接近,叶片变薄变脆,变得枯黄而干瘪,无力地悬挂在树枝上。
近乎是轻轻松松地就被一阵风给卷走了。
谢以津指尖也跟着变得有些冰冷。
他的视线有些恍惚地追随着那片被风卷起的梧桐树叶看了一会儿,良久后才转过头,重新看向身侧的贺嘉泽。
“因为那是你们的家。”他说,“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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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嘉泽脸上的眼泪甚至还没有干。
他茫然地看着谢以津的脸,很明显是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但此刻的谢以津并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周旋下去。
“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来自你妈的压力以及谢枫组里学生对你的那些看法,那么我并不觉得你能在这里待得长久。”
谢以津平淡道:“因为我不会对你的科研和生活提供任何的帮助。”
贺嘉泽闻言又气又急,暴躁地开口喊道:“我也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你将咱们俩的关系保密。”
贺嘉泽扬起下巴:“在这个实验室里,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弟弟,然后又一次被区别对待。”
谢以津其实很想提醒他一句“那你当时可以选择别的课题组”,但是看到贺嘉泽脸上未干的泪痕,最终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贺嘉泽嘀嘀咕咕:“我知道我这一年肯定会犯很多错,但这一次我要亲自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搞科研。”
谢以津静默片刻:“如果你想要将我们的关系保密,那么刚才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我们认识的事情呢?”
“我,我——”贺嘉泽的脸又是诡异地一红:“我乐意!”
谢以津:“…… ”
贺嘉泽瓮声瓮气:“我会找借口和别人解释咱俩的关系的,你只要做到保密,并和我保持距离就好。”
谢以津:“可以,那么请你尽快把你的显微镜从我的座位旁搬离,我不习惯和别人使用同一个实验台。”
贺嘉泽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半个字:“你——”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什么,最后盯着谢以津平静地侧脸看了一会儿,红着脸咬牙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以津没有接话,贺嘉泽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们同时回头看去,是秦灿。
秦灿面色如常地向他们走过来。
“看你们很久都没有回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问。
“对了前辈。”他微笑着看向谢以津,非常随意地加入两人的对话,“一会儿要用的lipos,我准备多少的分量出来比较好?”
谢以津想了想:“今天要加上一组无d的做对照,用量会比较大,多备一瓶吧。”
秦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把两瓶解冻上了。”
谢以津:“好。”
一段非常自然的日常对话,贺嘉泽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几分钟前贺嘉泽还觉得,谢以津和当年离家时的那个疏远冷淡的少年没什么太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