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津没有再说话。
他静静地望着青年棕色的眸子,意识到秦灿已经把答案交给了自己。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终于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了。
心跳声清晰而强烈,片刻后,谢以津抬起手拽住了秦灿的衣领,闭上眼,重新吻上了青年微烫的唇。
哪里都很好
“……感谢u大这一次的邀请,也感谢在座各位的参与和聆听。”
谢枫站在讲台上,说:“谢谢。”
u大的阶梯礼堂里,谢枫站在演讲台前,聆听着台下属于他的掌声。
观众席里是一张张懵懂年轻、神色中带着崇拜和敬仰的面孔,这一刻让谢枫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几十年前,年轻的他第一次穿着西装站在这样大的礼堂前作演讲时,心潮澎湃且紧张至极,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做到了。
但今年的他已经快六十了,这些年来见过了太多类似的场面,名利也好,职称也好,一旦拿足了之后,反倒回不到最初的心境了。
谢枫是他们村里当年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他自尊心强,从小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有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近乎病态的自卑。
哪怕已经进了最顶尖的学府,哪怕已经将普通话练到最标准,却还总是害怕别人挖掘到自己的过去,害怕别人看不起自己。
他以为自己是聪明的,然而到了大城市之后,却发现比自己聪明的人要多得多。
于是他开始更努力地向上爬。
发现自己一个人爬不动之后,他开始靠着甄影爬,攀着贺敏爬,爬得越来越高,爬得不择手段。
谢枫想自己确实是聪明的,因为他发现良心不要了之后,原来每一步都可以走得都那么的轻松,那么的快。
他确实是跨越阶级的成功案例,别人尊敬地叫他教授,为了进他的实验室,为了要一封由他署名的推荐信而争破了头,他做到了。
只是此时此刻,礼堂里的掌声逐渐消失,观众们陆陆续续散了以后,谢枫站在讲台上,却发现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静得叫他心慌。
他努力爬到最高,站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顶点,但是此时此刻回头往身后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就已经没有人了。
谢枫站在讲台上愣了一会儿。半晌后低下了头,漆黑的电脑屏幕照出了他的脸,还有他鬓边的白发。
他吐出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口袋里的烟,但还是忍住了。
他听到身旁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有没走的观众或者学生想要问什么问题,于是在脸上重新挂上了那面具般儒雅的微笑,抬起了头。
然而在他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身子却猛地一僵,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小津?”
谢以津的容貌实在是太像甄影了。
清冷秀丽,同样潭水般乌黑静谧的双眸,里面藏着的情绪极淡,却像是能将人埋得最深的、最黑暗的那些心思一眼看穿。
谢枫对谢以津的出现感到意外和惊喜。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谢以津平静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伦敦?”
谢枫身子一僵,随即苦笑了一下:“这次是u大主动邀请我的,后天还有最后一场演讲,结束后我就会走。”
谢以津没有说话。
他太过了解谢枫这个人了。如果只是为了贺嘉泽的事,谢枫是绝对不会放下他的实验室和他的项目特地飞来伦敦的。
但如果是有高校邀请他来进行演讲,并给他交际并拓展人脉的机会,那么他此刻的出现就变得非常合理了。
“这次小泽来伦敦交换的想法,是他主动和我提的,并不是我的意见。”
谢枫紧盯着谢以津的脸,苦涩道:“自从你从美国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任何事情。”
谢以津的眼睫一颤。
谢以津17岁离家读大学的时候,谢枫只觉得他是在负气,少年心性抵不住现实的残酷,他还小,没过多久就一定会回来。
然而谢枫没想到的是,谢以津一走就是多年,期间一次家都没有回来过。
那个时候谢枫已经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老。他的心气和精力都不如从前,又或者说他的事业已经近乎达到顶点,于是他开始感到怅然若失,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光,开始奢望起了一些自己年轻时不太在乎的东西。
谢以津他的亲生儿子,有着他的血液和姓氏的儿子,谢枫后知后觉地感到愧疚,想要去弥补什么。
于是谢以津在加州读博士的时候,谢枫主动接触了他当时所在课题组的导师,发起了合作课题的邀约。
他提出了很好的条件,资源也主动向加州那边倾斜了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那边可以优待谢以津。
但谢枫没想到的是,谢以津在发现他做的这些手脚之后,竟然毫不犹豫离开了已经生活了很多年的加州,放弃了他已经熟悉了的科研环境。
他毅然决然地去了多雨的伦敦,换了新的课题组,甚至还换了研究的方向,叫谢枫无从插手。
倔强、冷静又果断,和甄影一模一样。
那时候谢枫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所谓的弥补来得晚了,晚了太多太多,而且谢以津根本就不想要。
“贺敏那天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去。”
谢枫说:“她这几年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我和她提过离婚,但是她会去实验室和学校那里闹,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