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明一家其实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周红英的丈夫。
一个被贬谪流放之人,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周家人也不愿去?了?解。
可惜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那个没甚脾气,还好吃懒做的便宜姑父,曾经竟然是六首状元。
若不是他突然应聘上了?望海书院的夫子?,周家到现在估计还被蒙在鼓里。
周宏林跟儿?子?说了?张佩兰去?赵家争取名额时的遭遇。
周方明也跟父亲说了?自?己在梅树林旁边的听?闻。
周方明皱眉道:“那名额既然是姑父挣来的,他想给自?己亲外孙女?,咱们家也无可指摘,父亲与?姑姑这些年误会颇深,还是莫要再因此事消磨亲情才好。”
周宏林叹气道:“你母亲一心为你妹妹打算,从赵家回来后,便抱着你妹妹哭了?一场,此时还在屋里伤神呢。”
周方明自?来便宠溺幼妹,闻言心里有些不好受。
只是父子?俩如今算是看清了?现实,知道姑父(妹夫)不是一般人,他那亲家多半也不简单。
两人心里虽心疼幼妹(幼女?),但却都识趣地知道,不能再去?赵家纠缠。
张佩兰一夜都未睡好, 清晨起来的时候眼角微红,眉宇间藏着几?分轻愁,却又?不?损其清丽容貌, 反倒平添了几分柔媚。
周宏林庄户出身,根基浅, 官职低,还无半分祖产。
他不多不少的俸禄经不起挥霍,也养不?起奴婢小厮。
周宏林一家如今只住在一个带三间后罩房的小四合院里。
家里如今也只请了两名长工,其中一位是负责洗衣、洒扫、煮饭的廖婆子,另外一位是负责守门、跑腿、赶车的廖老头。
廖婆子和廖老头是夫妻,年岁大约四十五左右,原本住在县城北边的烂泥巷里, 如今住在周家大门旁边的杂物房里。
张佩兰将廖婆子一早做好的瘦肉青菜粥、甜豆沙包子端上了桌,语调温柔道:“赶紧吃吧,你们父子上学的上学, 上衙的上衙,再磨蹭下?去,怕是踩着风火轮也赶不?上钟响了。”
张佩兰昨夜其实在丈夫面前哭了一场,两人互相倾诉着无奈与委屈, 勉强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嘴上都说不?能为了名额伤了亲情,实际上两人心里都清楚,那赵拙言如今算是出了头,怕是不?好再得罪。
周芳华不?知夜里阿娘和爹爹是如何商议的,闻言诧异道:“阿爹今日不?去姑母家么?”
离着三月初九没剩下?几?日了,再耽搁下?去, 就什么都晚了。
周宏林闻言神色为难,皱眉劝说道:“华儿, 这姑娘家抛头露面地跟男子混在一处读书习武总归是不?妥,女子出人头地那都是梦话,不?自量力地跑去杀场和官场上跟男人较劲,到最后除了落得一身伤残和满头污名外,又?能得个什么好,最后怕是连个像样的夫婿都找不?着!你要真想读书习字,让你哥回来抽空教你就是。”
周宏林自觉此话并不?算夸大。
望海书院才刚建了不?到十年,早些年招的女学生?如今大多都还未及笄,将来如何暂且不?知。
可军中那些泼辣娘们便?是前车之鉴,一个个狠辣粗鄙全?不?似正常妇人,年岁老大不?小了,却没几?个能嫁去好人家。
军中大多数女子最后不?是找个脸白的窝囊废招赘为婿,就是养几?名没了父母的孤儿防老,都没什么好福气!
不?过?,玄甲军中那些没福气的“泼辣娘们”最厉害的已?官至从四品显武将军,比周宏林高了好几?个等级不?说,俸禄赏赐更是周宏林的几?十倍。
但周宏林不?看这些。
在他看来,一个女人若是没能嫁一个好夫婿,那她这辈子就不?算有福气,即便?当再大官,挣再多的银子,都不?算成功!
至于好夫婿的标准,周宏林私以为应该以他作为参照。
周芳华容貌似母,长得清丽又?秀美?。
她那不?细不?浓的柳眉微蹙时,瞧着楚楚可怜,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任性:“有什么不?妥?!隔壁卫家姐姐都去得,我为什么就去不?得!阿爹就是偏心,不?过?是只看重?哥哥,不?看重?我罢了……”
“够了!”
张佩兰冷着脸打断了女儿的话,语气严厉道:“越说越不?像话,我平日都是怎么教导你的!再说你姑父手里的名额已?经?给了他亲外孙女,你大呼小叫地说这些伤人之言,除了让你阿爹为难之外,又?有什么用?!”
张佩兰骂完女儿,又?扭头宽慰丈夫道:“相公,你莫要管这个孽障,赶紧吃好了去军营操练吧,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张佩兰亲手给周宏林剥了一个水煮鸡蛋,递到他碗里后,又?面带愧色,语气担忧道:“红英本就只是续弦,如今妹夫前妻生?的女儿拖家带口地来北疆投靠,她估计是轻不?得也重?不?得,往后这日子怕也是为难得很?!我若早知此事?,昨日便?不?会上门去讨这个嫌了。”
周宏林大大咬了一口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只觉得那刚刚凝固的蛋黄细腻又?香甜。
张佩兰一席话说得周宏林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贤妻难求,他这十几?年在杀场上挨的刀子,当真是没白挨!
等到送走了周宏林父子,张佩兰扭头就变了脸。
温柔不?在,体贴全?无,秀美?的眼里只剩下?算计与凉薄。
周芳华扯了扯母亲的衣摆,抬头委屈道:“阿娘,我真的去不?成望海书院了么?”
张佩兰轻柔地抚了抚女儿那清丽无双的小脸,像摩挲着手里通往富贵之门的钥匙一般,安抚道:“你姑父手里的名额怕是不?成了,不?过?没关系,阿娘会从别处再想办法的。”
周芳华自来是最信任她阿娘的,只要是她阿娘决定好了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办不?成的。
但想到阿爹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又?懵懂忐忑道:“可、可阿爹说什么一身伤残、满头污名,还嫁不?得好夫婿,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娘说去望海书院好,可阿爹又?说不?好。